既是家宴,便未分男席女席,一家人在八仙大圓桌前依次坐下來,食不言寢不語,安安靜靜用過晚宴,紀老爺才喚佟姐兒跟他進了書房。

他舅甥二人離了席,眾人便也散去,周氏行在道上,身邊跟著珍姐兒,她這幾日都不曾有過好臉色,周氏如何不知她心內那點小九九,斥了她幾回皆是無用,眼下母女二人走在一處,到底又忍不住道。

“你也是瞧見,你爹爹疼她的緊,近期內可莫再去招惹她,回頭娘便替她說個人家,趕早定下來了事。”周氏說道,珍姐兒面上一瞬多雲轉晴,她睜著杏仁眼兒,抱著她孃的手臂使勁兒搖起來,“娘要為她說哪一家的?可別比得珍姐兒好了去!”

么女也是將要出嫁的,如今竟還似個孩童一般,周氏一時又是歡喜又是憂心,捏了捏她的小鼻頭,到底笑起來。“她算個什麼東西,哪能越過我的珍姐兒去。”珍姐兒聞言,便一下心情大好,一路上嘴角皆翹得高高。

☆、第六二章

紀老爺之所以獨喚佟姐兒同他入了書房,便是因著心裡有愧,當日妹妹妹夫相繼離世時,便是他親自接的佟姐兒進府。

妹妹在孃家時,便是老太太如珠似寶的養大,妹妹既已離世,老太太自是傷心欲絕。

老太太終日裡不肯進食,把一家人愁得不行,勸也勸過,大夫也是請了數回,硬喂著下去竟還給吐了出來,一家子實在無了法子,眼見她老人家日漸無了生氣。背地裡哭上幾回,只當這是要去了,哪知一個雨夜裡,老人家半夜突然被驚醒。

醒來了甚都不說,只嘴上一個勁兒念著“宛玉宛玉”,他一聽便知道這是佟家那個外甥女兒,當即便似揪住了救命的繩索,連夜便命下人備馬,當夜便馬不停蹄地趕往平州。

來回途中幾乎是未能喘上一口氣,待將這小宛玉帶回紀府時,小人家已是奄奄一息同個剛出孃胎的貓崽兒似的,老太太在榻上躺了數日,本也是手腳無力,腦袋混沌不清。

可她一見著佟姐兒,周身便似來了力氣,自榻上爬起來一把便抱住了弱兮兮的佟姐兒,自此佟姐兒便養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的身子亦是日漸有所好轉,漸漸也似忘了失女之痛。

佟姐兒越大越與她娘生的相似,老太太於她是日漸疼愛起來。

平日裡有了甚個好東西,皆是由了她來選,其次才輪到均哥兒與江哥兒幾個兄妹。老太太這般疼愛佟姐兒,自是捨不得叫她嫁到別家去受罪,因而早早便為她定下了姻緣,便是同他的次子紀江。

紀老爺原先還擔憂娘一味疼寵佟姐兒,怕往後要將她許給長子,好在老太太再是疼愛於她,多少還存著分寸,知道佟姐兒身子不好,怕是難擔一家主母之任,因而便將她定給了次子紀江。

紀老爺於這項事上,卻是無所謂,因而並不如何傷心。

老太太臨終前反覆囑咐了照顧好佟姐兒,萬不能見她入了土便對她的寶貝外孫女兒不利,當日更是放下了狠話來威脅。紀老爺於這事上,雖是未怎樣注重起來,可如今叫周氏這樣一攪合,深思起來到底覺著虧欠了這個孩子。

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外甥女兒,紀老爺不禁嘆一口氣,“是舅舅對不住你,不過你也莫要憂心,舅舅定為你尋個好人家,必不叫你受了委屈。”

眼前之人是自個自小便敬重的親舅舅,若不是因著出看這一連串的事故,佟姐兒心裡定是十年如一日的敬重於他,可當日自己身處薛家那個虎狼之穴時,除了大表兄想法子救她之外,便是這親舅舅竟也在旁袖手旁觀。

佟姐兒心下鈍痛,眼圈一瞬便紅了起來,叫紀老爺瞧見了,心底更是覺著虧欠了她。“好了,你剛回府,定是身心疲憊,回去歇息罷。”

佟姐兒行了禮告退,紀老爺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心下憐惜,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