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三年裡苦苦守望的幸福,在我重新踏入藥王谷的那一刻坍塌。

大堂上堆滿了如山的精美彩禮,爹一言不發地坐在小山的陰影裡。我打了個寒顫,幾步搶到爹跟前跪下:“爹,是誰來提親?怎麼找到這裡?”

爹緩緩抬起頭,我看見那張似乎蒼老了十歲的臉上深深的溝壑,他的頭髮已白了大半。我一時戚然,轉眼看見紅帛上大書的“紅楓山莊”,心先是一陣狂跳,隨即陷入萬丈深淵。

江湖上的訊息素來靈通,紅楓山莊現任莊主易輝年屆三十,尚未婚娶。作為江湖人口中的名門正派,山莊素守綱常之道,絕沒有弟先於兄成婚之說。送來彩禮的只能是易輝,他口中那耿直敦厚的大哥。

我昏昏沉沉地聽著爹沙啞的聲音:“是爹的不是,瞞了你這麼多年……當初和你娘得罪了東廠,被一路追殺,多虧當時紅楓山莊莊主易中天夫婦施以援手,我們一家才得以逃到谷內,而紅楓山莊也因此被捲入政局……這份情一直欠了十幾年,雖然我對弟子們有訓,但凡山莊的人需要,當隨叫隨到,且絕不收報酬,可這是和東廠結的樑子啊,我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昨日虢國夫人派人送來彩禮,說願為長孫提親,從此便是一家,再無相欠。就算他與我無恩,這天大面子,怎能回絕?何況他既找到這裡,藥王谷已無秘密可言。江湖險惡,結親不結怨啊……”

我閉上雙眼,霎那間天旋地轉。

悠悠醒轉,眼前依舊是爹的蒼顏白髮。爹佝僂著背坐在窗前,側影悲哀如山。以我以往的性格,可以寧死不從,而三年的磨礪讓我不得不以家為先,正如他當年的選擇,為了儘可悲的孝悌之道而無法從心所欲。爹的晚年,藥王谷的將來,一切都迫使我成為犧牲。

有些東西最好永遠不要得到,因為失去的重量是無法承受的。三年的隱扔,換來的竟是叔嫂的關係,命運終究不在我們手裡。奈何,奈何。

我換上了鮮紅的嫁衣,披上了鮮紅的頭紗,那是屬於我的顏色,是驕傲地妖冶在五月原野上的罌粟,是燦爛地飛揚在六月晴空下的鳳凰花,是烈烈地燃燒在兩界彼岸的曼珠沙華。這火焰在我體內翻湧,燃盡一切的執著和慾念。倘若能連我的肉體一併燒盡,自由的魂靈便不必再受世俗教條束縛了罷?

迎親的車隊近了,我的目光透過重重垂簾,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不在隊中。——即便在又當如何?車馬轔轔,我被連根拔起,離開我自由生長十七載的山野,駛向一個荒誕的歸宿。

六年來,易輝與我相敬如賓,而他,總是在躲避我,常常藉故遠行,數月方歸。我看得見他內心的煎熬,見也好,別也好,莫不是煉獄般的折磨。

壁壘森嚴的山莊猶如墳墓,埋葬了我二十五載的青春。唯一可親的是庭前的那株合歡,我從谷裡帶來樹種,親自種下,六年來已青青如許。而今的我,只能倚著尚孱弱的枝幹,作一場繽紛的迷夢。

白色的身影來到樹下,十指從枝葉間流過。恍惚間我看見九年前的少年,在樹下戀戀盤桓,眉心卻是化不開的哀愁。

“奈何……”我低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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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手,斂去面上的悲喜,靜靜垂首:“……大嫂。”

我逼到跟前,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奈何,你忘了我們的約定麼?”

他的眉眼微瀾,仍是肅立:“你我都有太多身不由己。那約定,請忘了吧。”

“你可以忘,我不可以。如果你忘了,為何要躲著我!”我抵在他胸前,淚水打溼了我倆的衣袍。

白衣下的身軀微微顫抖。

“奈何,你大哥這幾日不在……”

“……大嫂,請你自重!”他咬牙吐出這句話,身軀僵硬如鐵。

“自重?”我悽然一笑,指尖拂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