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一個,昨日夜裡送來的那個。”幸得宋席遠只收買了看門的,還未收買到這內牢之中。但見那獄卒爽快道:“好說好說!這位小姐隨我來。”二話不說便將我領到個石牢外開了門放我入內,展越和那獄卒皆留在了門外。

牢中四面石牆逼仄,任憑外面天光大開,此間卻無丁點光線洩露,唯有牆角處一個火盆裡烈火正旺,嗶剝作響。地面鋪了乾草,一人絹袍吉服一身緋紅背靠石牆坐於乾草之上,閉目垂眼,怡然入夢。非但無半分鋃鐺階下囚的落魄,倒有幾分出塵脫世眠竹蔭的安逸。

我揭了食盒蓋,將裡面飯菜一樣一樣取出在一旁桌上擺好。繼而,蹲下身,面對面看了他良久,但見火焰的光影在他臉上起起落落,一雙遠山如黛的眉下映出宛如月汐的漲落,我伸出手,用指尖滑過那眉骨沿著玉柱鼻樑慢慢描畫而下,用僅有我一人聽得見的聲音緩緩道:“你如今親也被劫過,婚也拒過,可是圓滿了?”

倏地,我的手被一把擒住,對面之人雙目開啟,竟是清澈非常,無丁點初醒之朦朧。

聽得他道:“不圓滿。尚有‘搶新娘’一事三年之前未得去做,叫我悔入骨髓錐心痛楚至今。”

我掙了兩下,非但抽不出手,倒似水藻纏身被他越握越緊,只得將頭轉向一旁,不再看他。

“妙兒,我知你怨我,從當年離開裴家那一刻起便怨我。”裴衍禎攬過我的後背,將我抱入懷中,動作柔和,卻有種讓人不能推拒的震懾力道。

“我不怨你,我誰也不怨。”我埋首在他胸口悶聲道。

“可我怨我自己,無時不刻不埋怨自己當年為何不能決絕地抗旨辭官,亂倫便亂倫,被世人詬病不齒又如何?只要你我夫妻鶼鰈情深,又何懼人言。孰料,一步錯,步步皆錯,三年前當我聽聞你答應宋席遠的求親之時,我恨不能……”我被他抱在胸口,看不見他臉上神色,只聽得他的聲音溫柔似水,緩緩而過,相反,箍著我的後背的力道卻越來越大,叫人窒息,我一個嚶嚀出聲,方才讓他稍稍放鬆寸許。

我自他心窩處一抬頭,正對上對面牆上懸掛的猙獰刑具,斧鉞、鐵鋸、榜笞、拶指、皮鞭……還有許多我連見都不曾見過的兇器,不知是鏽跡是血漬,在通紅的火光中閃爍著冥殿的森冷。再一低頭,卻見裴衍禎後頸一道紅腫的劃痕,延伸不知盡頭,在蒼白凝脂的肌膚上觸目驚心,我身上一個激靈掃過,寒澈入骨。

“他……他們對你行刑了?”

我慌亂地推開他,伸手便去解他胸前襟扣,手上卻剋制不住地顫抖,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盤紐,我卻怎麼解也解不開,最後竟不知從何生出一股蠻力用力一拉,將那盤扣繃斷在地,方才扯開他的衣襟。

火光下,一片白玉胸膛輕輕起伏,不見丁點瑕疵,我又慌亂褪了他的衣裳,翻過他的後背再看,除了那道紅腫,亦無其它傷痕。

裴衍禎轉過身,聲音似有幾分哭笑不得,“妙兒,那是我被蚊蟲叮咬的抓痕。”

我楞楞看著他,抽了口涼氣,兩串水珠子不能剋制地奪眶而出,悄無聲息,卻再也停不住,我伸手捂住了口,壓住那些將要從喉頭破門而出的抽泣哽咽。

裴衍禎面上一怔,旋即伸手硬將我捂口的手一根一根掰開,十指交叉握入他手心之中,反反覆覆喚著:“妙兒,妙兒,你怎麼了?”

我忿然甩開他的手,用破碎不全的聲音斷續道:“你拒什麼婚逞什麼英雄?你……你要抗旨……早先為何不抗?既然……既然三年前不曾抗旨,如今怎麼又來抗?……你做個循規蹈矩的臣子服從上面的安排便好,你好好地娶了那秦家小姐,安分守己地過一輩子有何不好?……你知道不知道,抗旨是死罪!……死罪……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顛顛倒倒,語不成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