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言大師呷了一口茶,捋把美髯,低頭看向案上的棋局,一子十步,脆聲落下一顆白子。

王錫蘭單手握了個空拳緊貼唇邊,雙眼緊盯著棋局,一旁的周昱昭亦是專注凝神於棋盤,身體有些微僵直,而額間竟已隱隱滲出汗滴。

石洵挑眉看了一眼悟言,沒有急著應對落子,而是泰然地端起茶盞,輕輕對著浮出的淡淡茶煙吹上一吹,勾頭啜飲一口,慢嚥,咂舌,回味,忽地伸出兩指,拈起一顆黑子,“啪”地一聲,切斷悟言預算的後十步子。

這黑子一落,看棋的周、王二人同時瞅向悟言大師,眼中精光迸發,悟言抬眼掃過他二人,一隻手一下又一下地捋著下巴上的長髯,似是低吟似是沉思,過有半柱香的時間,他才悠悠挑了顆白子,穩穩置在棋枰之上。

石洵一見,直是擠眉瞪眼,手上卻是頓也不頓,乾脆利索地,“啪”,應聲再落一黑子,待那顆黑子一落枰,這回連同石洵,室內的師徒三人目光整齊劃一、齊刷刷地同時射向坐於棋枰對面的悟言。

悟言不發一語,手端茶盞,定定地看著枰上的棋局,好一會兒過後,抬起頭,又定定地看著周昱昭。

周昱昭負手而立,神情緊繃,面對悟言探視的目光,毫不退縮地迎視回去。

面對眼前這個年未弱冠,嚴格意義上說尚還是個孩子的武郡王世子,太祖之唯一嫡孫,悟言內心五味雜陳。石洵個老傢伙,這一趟下山,竟然一入京就直奔自己而來,美其名曰探望故友,實則他那算盤打得什麼主意自己滿肚子數。

果不其然,今日一大早就忽悠兩個愛徒前來,還不就是為顯擺自己教的好徒弟,然後藉以說服自己麼!

悟言放下茶盞,提了茶壺,又給自己斟滿一杯,有幾粒細渣穿過壺內過濾網,一併倒在杯中,隨著蕩動的茶水不停旋轉,再又隨著茶水的靜止最終鳧遊於水面。悟言端起茶杯,杯中茶水順勢漾起,趁著那幾粒細渣貼近杯壁時,一口悉數飲進,因而這一口茶來得更澀卻也更有味兒!

悟言最後看了一眼棋局,重又看了一眼周昱昭,然後朝空中“嗖”地擲出一顆白子,白子一離手,其餘三人便同時看向棋枰中的一處空白,個個皆吐了一口氣,面露悅色,待他們舒展結束之後,上頭的那顆白子才穩穩當當地打入棋枰上的那個空白處。

石洵仰天幾聲大笑,“悟言,你果然還是當年的你啊!老夫沒有看錯人!”

悟言彎眉憨笑,沉聲回道:“石老施主親自出馬,由不得老衲不應允啊!”

“你愜意了這麼些年,一身老骨頭也該酸了吧,不若隨老夫一道舒展舒展精骨!”

“若有所需之處,老衲赴湯蹈火便是!”

悟言大師此言一出,周昱昭和王錫蘭躬身對著悟言就是一個長揖。

石洵再次哈哈哈大笑三聲,拍拍兩徒弟肩膀,示意二人起身,“昭兒,錫兒,多了悟言大師的一臂之助,你們如虎添翼……”話至一半,石洵面色突變,外間的金川亦同時嘶嘶吼叫起來,室內四人紛紛躍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各自尋找有利地形佔據,擺出最佳的防禦姿勢。

除了他四人一猴,還有周昱昭的隨身護衛七煞,正在無聲無息地佈陣。周昱昭閉目豎耳,濾掉雜音,然後睜眼對著眾人做了個“一十五”的手勢。

悟言面色鐵青,來人目的很明顯,卻不知是哪路人馬,手段會是如何,是暗還是明。若是暗,那好,大家神不知鬼不覺地較量一場;若是明,寺中眾多無辜,卻該如何安置,一寺之主,對此又豈能坐視!

再又想到,石洵看得當真精準,形勢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局面了,那邊已然是再容不得太祖這一脈了,原先的冠冕堂皇就要原形畢露了。

周昱昭和王錫蘭時不時地面面相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