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當活著已經變成了一件尤為痛苦的事情,不得不最終選擇死亡。

可是是死神的惡意的玩笑,還是善意的疏忽,是執念太重,還是怨念過深?

如果世界上有數萬種不得善終的辦法,他領教的這一種絕對最有創意,也最為狠厲。

等到從最初的不甘變成默然,心痛變成麻木,委屈變成自嘲,嫉妒變成認輸和臣服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第01章

我一直以為人死後是沒有靈魂的。即便有,那也一定是生前執念太深或是有太多的怨怒和不甘,於是變作孤魂野鬼,徘徊於世間。

現在看來其實並不完全是這樣。

我死了。割腕自殺。

死得時候自以為並沒有太多的怨恨和不甘,就是覺得再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人真的絕望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死並不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我只記得,冰冷的水流過手腕猙獰的切口,一池水慢慢從粉色變成猩紅,我靜靜地看著我的手漂浮在水中,然後慢慢闔上眼睛。

終於,一切都放下了。終於,可以放手了。

一切的愛和痛苦,思念和悲傷,終於可以煙消雲散。

這次是真的放過你了。

那麼,衷心希望今後你能夠幸福。

我沒想到我還有機會能再看到光。

微微的柔光,像日蝕過後一般在無盡的黑暗中漸漸露出一絲亮,然後越來越亮。

眼前好像有模模糊糊的重影,我半夢半醒著,並沒有自覺,現在回想起來,那時身體很輕,像樹葉一樣飄在空中,感覺不到溫暖或寒冷,也體會不到痛苦或悲傷,包圍我的是像羽毛一般輕輕的、軟軟的虛無。

我開始有了意識,冥冥之中,我感到有什麼東西牽引著我向前走,周圍的景物亮了又暗,滅了又明,漸漸光亮驅散了黑暗,接著光亮也暗淡了下去,化成了令人懷唸的橙色燈光。

眼前的景物,彷彿一張展開的畫卷,明晰寫實起來。

我仍然有一些迷茫,夢遊般地環視四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這裡是我和他曾經的家。

深色的紅木地板,大大軟軟的白色沙發,落地的藝術檯燈仍然籠罩著橘紅色溫馨的光暈,一如往常一樣灑在著他恬靜的睡臉上。

已成習慣,我幾乎是從第一時間就欣賞起來。

他一向喜歡在軟軟的沙發上開著暗暗的檯燈入睡,而且睡得極不老實。我則喜歡在他入睡時偷偷坐在旁邊,看著他那張如刀削的俊美臉龐,以及臉頰邊黑色髮絲裡銀色的十字架耳墜閃耀的淡淡光華。

&ldo;嗯……&rdo;他微微翻了個身,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冷,伸手摸索起那條花紋繁複的印度毯子。

毯子早被他在翻來覆去間弄到了地上,以前都是我一次次輕輕幫他蓋回身上,而現在的我卻只能站在一邊,愛莫能助。

摸不到被子,他被迫醒了過來。我心裡咯!了一下,就如同平日偷看他睡覺被抓到一樣的做賊心虛,然而這次他的視線平視掃過我,卻沒有動怒,而是逕自伸手從地上撈起了被子。

我站得離他這樣近,他拿毯子的時候手實際上穿過了我的身體,而我們卻都沒有感到一絲異樣。

他看不到我,也摸不到我。他感覺不到我的存在。

其實很無所謂,反正他能看到我的時候也總是無視我,能碰到我的時候也是儘量能不碰就不碰了。

我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一直當我是空氣,現在,我倒真成了空氣。

他滿意地抓著毯子,重新往沙發上一倒,頃刻之間又沈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