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福也盯著他的眼睛,半晌,卻苦澀地搖搖頭。

“大帥。”他低聲道,“您的苦心,我很感激……很感激……可是,我心甘情願……您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的痛苦……”

“我知道。”納蘭述打斷他的話,“可是,你太自私。”

醜福怔了怔。

“你還欠著一個人的情,就想撒手。連掙扎都不願意為她掙扎。”納蘭述冷冷道,“然後你解脫了,把所有的痛苦、自責、不安、和罪孽,扔到她的背上。你就是這樣對你的恩人,比仇人還冷酷自私。”

“大帥……”醜福注視著舒平捧過來的長劍,面露解脫的微笑,“所以,拜託你了。”

納蘭述皺皺眉,還沒說話,突然一直泥塑木雕般呆在原地的君珂,發出了一聲尖叫。

“不!”

她的聲音壓下了所有人的歡呼,撲過來的時候淚流滿面。

醜福立即退後幾步,厲喝:“統領,大局為重!”

君珂將要撲到他身側,忽然停住,一轉身,砰嗵一聲。

她對著雲雷士兵們跪下了。

舒平退後一步,雲雷士兵們一陣驚呼,連復仇派計程車兵都開始手足無措,慌亂地退後。

雲雷是君珂一手打造,君珂是他們的精神和靈魂,那種自初生便開始締造的存在感和威信,雖然被仇恨的怒火暫時壓沒,但當他們心中敬慕的少女當真跪倒塵埃,所有人心都顫了顫。

“兄弟們!我不求你們原諒我!”君珂直直跪著,仰臉看著所有人,“求你們,想想當初醜福剛來的模樣!”

“砰。”一個響頭磕在塵埃。

雲雷士兵們臉色變了變,想起初來時醜福那可怕的臉,想起他自刑臺上被統領救下,身負深怨,母親懸樑,卻連用真面目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一頭扎進火盆,從此不見天日,想起他至今大仇未報,想起他的仇人,和他們一樣,也是朝廷。

“求你們,想想他來之後,為你們做了什麼!”

“砰。”又一個頭磕在塵埃,再抬起時,額頭紅腫。

雲雷士兵們閉上眼睛,想起被君珂“欺負”的日子,醜福總教頭是最寬厚的一個,每天起得比他們早,吃得比他們差,睡得比他們晚,操練裡誰受傷了,他親自揹回去,誰生病了耽誤訓練了,他白日教練士兵,夜間再給恢復的病員補練。

“求你們,想想衝出燕京後,他為你們做了什麼!”

“砰。”又一個頭磕下,鮮血涔涔,淹沒眼角。

雲雷士兵們退後一步,有人想上前攙起君珂,環顧四周,手縮了回去。

有人看向醜福,眼底的憤怒漸漸淡了些,那人遍身傷痕,大多是為救兄弟們救的,出燕京後轉戰魯南,雲雷士兵們畢竟建軍短,底子差,實戰中就暴露了不足,醜福為此破例,教授了自家秘不外傳的獨門武藝,有少數士兵甚至還知道,因為違背祖訓,醜福在父母靈牌前跪了三天三夜,並按照祖例,自罰三刀。之後才有了大家武技的增強,得以在戰爭中保住性命。

大燕武學世家,誰家不把家門絕學看作重寶?誰家能有醜福如此氣度?

“求你們,想想清楚,到底誰才是你們的仇人!”

“砰。”又一個頭磕下,君珂伏在地上,不動了,鮮血慢慢地浸潤了額下的泥土。

冀北聯軍無聲,多少人淚花閃爍。

鍾情咬著手指,忽然抱住了么雞的脖子,么雞煩躁地一爪踹開他,呼哧呼哧原地打轉。

黃沙罪徒收起渾渾噩噩的神態,認真地看著那跪著的瘦弱少女,獨眼低低一句“這娘們,要得。”

醜福淚流滿面,臉上那種原先堅決毅然的神態,漸漸出現縫隙,納蘭述竟然沒有回頭看君珂,也沒有阻止她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