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無名的怒氣。停了一會兒,他走進廚房,開啟天然氣灶,俯身就著灶頭上一下竄出的藍色火焰點著了香菸。火苗的灼熱直撲過來,烤得他皺緊了眉頭。

他直起身子,狠吸一口煙,這才關上氣灶,走到北邊陽臺上。這裡正對著旁邊的湖泊,站在二十五樓俯瞰下去,沿岸路燈形成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光圈,襯得湖泊小而暗沉。

他吐出的一口煙霧,被風迅速刮散。他紊亂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往事卻情不自禁浮上了眼前。

七年前,吳麗君先辦完調動手續,過來本地上班。尚修文也是這樣獨自站在W市市中心一幢寫字樓的三十七樓窗前遠眺,身後是他父親一手創辦的公司辦公地點,準確地說,應該是曾經是。

他剛剛徹底結束了公司所有的業務’遣散全部員工,與物業辦理了解除租約的移交手續。偌大一個公司只剩下他一個人,燈火通明之下,開放式辦公區一排排格子間看上去空空蕩蕩,地上有零星散落的檔案,倒也沒到狼藉一片的地步,只是空曠沉寂得詭異而已。

然而他清晰地記得,僅在半年之前,這裡還是一派井然有序的繁忙景象。

尚修文從十九歲讀大二時起,就在父親公司裡兼職。吳麗君最初很不以為然。她既不贊成本來同為公務員的先生當初辭職經商,更不贊成兒子以後走同樣的路。但她在與尚修文長談一次,瞭解到他對政治毫無興趣之後,也就沒再說什麼。

五年的時間,尚修文見證了父親公司的高速發展。母親有女強人之稱,仕途走得十分順暢。他表現出出眾的工作能力,得到父親的信任和員工的認可,已經可以獨當一面,負責公司投資業務的運作。更重要的是,他有了美麗的女友,兩人相處甜蜜。

他的人生一帆風順得足以讓大部分人嫉妒。母親對他女友的輕視冷漠、女友家人表現出的那點兒貪婪,似乎只是生活中小小不言的煩惱,若沒有這些煩惱,倒有脫離塵世的不真實感覺。

然而,在他剛步入二十四歲本命年時,他的命運來了一個急轉。大廈傾覆、食盡鳥投林來得突然而迅猛,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父親去世,與女友決裂,母親傷心請調、遠走他省,原本良性經營的公司出現鉅額虧損,他獨自結束運作……

他肅立窗前,看著腳下這座城市一如平時般輝煌的萬家燈火,再一次感到天地茫茫,心如死灰。

他在處理完業務後,斷然關掉了手機,這裡所有的電話已經停機。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他,他幾乎以為,自己也已經分解消散在這片寂靜之中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帶著空曠的迴音,大廈物業保安出現在門口,遲疑著,卻還是開了口,“尚總,時間不早了。”

這個聲音將他從心神渙散的狀態中喚醒。他點點頭,“知道了,我這就走。”

處理公司的同時,他已經賣掉了家裡的住宅、車輛,口袋裡沒有往常必帶的各式鑰匙,只餘一張機票,準備第二天飛去一個陌生的城市,他母親已經先去那邊工作了兩個月。如果不是和塵世還有這個聯絡,他想,他完全會選擇遠走國外,從此再不回來。

他拿起西裝外套,看看窗外,再最後看一眼空蕩蕩的公司,走了出去。

今年年初,尚修文再度做出解散與馮以安合夥經營的安達的決定時,心情卻十分平靜。小小的公司也沒有任何異動:馮以安已經擺脫前一陣的委靡狀態,開始籌劃上任負責旭昇銷售公司後的經營策略;所有的員工都對新的工作崗位及待遇有著嚮往,加緊處理著手頭的善後工作,沒有什麼需要他特別操心的地方。

尚修文心底更是沒有任何傷感之情,他只想,不管對誰來講,這都將是一次全新的開始。

而在抵達這個城市之初,他對未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