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後安排弓箭手不就行了麼?千金難買早知道啊!柳從之不是據說是個行軍非常謹慎的人麼?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已經看清城門後情勢的柳軍再不遲疑,加速向前。

薛寅靜立,聽得萬馬奔騰,蹄聲沉沉,微微搖頭——算了,他自己不也豁出去了玩命來了麼?

蹄聲越來越近,終至城門面前,柳從之在薛寅面前勒馬,大軍於是止步,柳從之高踞馬上,審視薛寅片刻,笑道:“大薛皇帝陛下。”

薛寅仰頭看著柳從之,深吸一口氣,身著龍袍,在萬千兵馬前,在柳從之坐騎前,緩緩下跪,叩拜,沉聲道:“薛寅無德無能,愧居帝位,願率薛氏一族上下,歸順閣下。江山更替,百姓無辜,望閣下心繫民生,無傷百姓一人。”

宣京滿城寂靜。

城門前千軍萬馬鴉雀無聲,城內,薛寅身後數百米之處,士兵、朝臣安靜地望著這一幕,狂風勁吹,除風聲外,一切不聞。

如何以一人之力,丟盡舉國臉面?

當以此為最!

☆、傾國之恥

平心而論,薛寅自從北化出來的那天至今,想過許多解決柳從之的法子。

這些法子都看似可行——諸如刺殺、求援、避退、離間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其中最為陰毒的,就是使用月國使者提供的絕毒月色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要是華平的使者不攜著那一份詔書至北化,薛寅沒準此刻仍在北化睡大覺,完全不必捲入此等亂局,聽到柳從之陳兵宣京,只怕還要拍手叫一聲好,慶幸這場仗終於要打完了。

然而世間風雲變幻,人有旦夕禍福,如今薛寅頭上套了個皇帝的頭銜,面對此等境地,只能苦笑。

這場紛紛亂亂,在數年前就埋下了禍根,終於在兩年前爆發的戰亂,終於還是要由他來親手終結。

——是的,薛寅最終決定,終結這場戰亂,以這等恥辱的方式。

薛寅跪下扣首,看見滿地塵土的時候,聽見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嘆息。

列祖列宗在上,若你們地下有靈,還是別惦記不肖子孫薛寅了,免得被氣出什麼毛病來。這江山老薛家坐了兩百年,想想也夠本了,時歲有變遷,朝代有更替,也是人之常情嘛。你看我也沒享一天的福,還要面臨這等境地,實在也是不得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話說,這是薛寅平生最厭惡的一件事。

可惜他仍然決定如此。可惜啊。

薛寅內心嘆了又嘆,好容易等周圍被震得找不到北的人都回過神來了,他仍然跪著,抬起頭,可見前方眾人愣了之後,面上無可抑制透出喜色,像是被天降的餡餅砸懵了,又難免驚疑,浩浩蕩蕩的隊伍裡漸漸響起嗡嗡聲。

薛寅背後也有嘈雜的細語聲,然而這部分聲音就複雜得多了,沒有人在笑,本應最後守衛這座城市的人……士兵、百姓、臣子目睹堂堂天子威嚴掃地,即使是內心早已有數,或者本就想著投降的人,內心也是震撼。人人都被告知,天地君親師,君威無上,是為至尊,那麼,當一國天子自甘輕賤,被人踩在腳下時呢?極度的驚訝和震撼後,有人的臉色變了,震驚化作了憤怒,甚至於輕蔑與鄙夷,四面八方投射來的目光如刀,幾乎要硬生生把薛寅戳穿。薛寅只作不見,眼裡映上了深深的疲倦。

一片嘈雜中,只柳從之自始至終不動聲色,凝視跪地的薛寅半晌,他倏然微笑了一下,問道:“你是大薛皇帝陛下?”

柳從之聲音不大,然而他一說話,漫天的嘈雜聲倏然一收,周遭竟是出乎意料地安靜了下來,柳從之低頭審視薛寅,目光清明而銳利。

薛寅不答。

柳從之翻身下馬,站在薛寅面前,低頭俯視薛寅,唇角輕勾,一字一句道:“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