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一句老話,叫做禍害遺千年。

薛寅每每看到身體虛弱裝腔作勢但就是不死的柳陛下,都深覺這話說得有理,柳從之乍看君子之姿,風度翩翩,笑容溫和,可外表柔極,骨子裡卻極其剛硬。這人一生逆命而行,再是面對絕境窮途都不言退,若非薛寅曾親眼看見柳從之心灰意冷,閉目待死,他也會以為柳從之此人心堅如鐵,無懈可擊。

柳從之完美如假人,卻只有這至強之人的一滴淚,才讓人恍然:人物完人,強極則辱,即使強如柳從之,也不例外。

可也正因為如此,柳從之在薛寅眼中才不再是一個假人,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柳從之好強,又極擅裝模作樣,這麼個做戲做到了骨子裡的人,如今傷病纏身,再是偽裝面上病色也難褪去,可見情況恐怕不妙。聽聞白夜這麼一問,薛寅抬眼看柳陛下,眼中卻不自覺閃過擔憂之色。

小薛王爺不知不覺,已經同柳陛下走到了一條船上,現在無論情勢如何,柳從之都不能有事。

柳從之注意到他神情,目光柔和下來,安撫地笑了笑,而後轉頭看白夜,泰然自若道:“朕吉人天相,蒼天庇佑,自然逢凶化吉。”

一句話說得眼也不眨,委實理直氣壯不要臉,薛寅默默扶額,轉過頭去。

白夜盯著柳從之,聞言面色變也不變,過了片刻,眉頭卻微微皺起,“你的情況……按南人的話來說就是油盡燈枯。”他面上露出一絲深思神色,“你身上這毒太刁鑽,按理說你這時候早該是個死人了。”

他眼中帶了一絲疑惑,直白地問道:“你為何還活著?”

白夜措辭太嚴重,薛寅聽得驚了一驚,驟然想起柳從之曾言,當年曾有神醫為他診治,斷言他活不過十年。這話同白夜今日所言正好相合,薛寅不自覺心裡一跳,也抬頭看柳從之。

柳從之面上笑容不變,只問白夜:“我身上中的這毒,你知道多少?”

白夜沉默一會兒,倏然冷笑起來,“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你們南人常用的毒。”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柳從之,冰冷的眼中頭一次現出興奮之色:“我隱約聽說過,當年薛朝皇宮大內藏的秘藥絕毒,甚少有人知道。我師父曾經接過一個身中此毒的病人,但時間太緊,沒能救回來。”

他道:“此毒毀人心智,毒性霸道。你中毒恐怕已有多年,至今居然不瘋不傻不死,著實是一樁奇事。”

白夜眼中雖有罕見的興奮之色,語氣卻平淡冰冷,緩緩道來。一旁的薛寅眉頭卻越皺越厲害,柳從之從不細談昔年經歷,但追根溯源,他中這毒傷已有十年,十年前柳從之仍在京華,風華正茂,卻遭劇變,被貶為民,如今時過境遷,許多事已難窺全貌,白夜這麼一言,卻仍讓薛寅暗暗心驚。

薛寅知天狼曾中月國絕毒月色明,但算命的醫者能自醫,現在好全乎了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看不出有一丁點毛病,柳從之這頑疾卻一拖十年,至今仍是跗骨之蛆,可他身上這毒當真如此兇險,足以毀人心智?

薛寅默默看向柳陛下,柳陛下目光澄明,唇角含笑,如果他這是心智被毀的模樣,那小薛王爺也不用混了,這世道如此險惡,他還是找個地方睡死比較合適,何必管這風風雨雨的,保不齊就有個“心智被毀”的誰誰誰能把他坑死在半路上,他還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柳陛下面上笑容不變,抬眼看白夜,淡淡道:“鮮少有人能看出這毒來歷,你是第二人。”

這第一人,自然就是昔年曾為他療傷,並斷言他活不過十年的神醫。柳從之從容笑道:“毒修羅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你既已清楚我的情況,敢問可有解法?”

白夜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要好好想想。”

他不否定也不肯定,眉頭皺著的同時,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