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因擔心瓶瓶罐罐碰撞,媽媽獨自一人坐在瓶瓶罐罐間守著。路遠,路況亦不好,裝著腐乳鹽糖的大瓶大罐往一個方向擠,把媽媽擠在中間,開車人聽不到媽媽的叫喚,媽媽推不開那些大瓶大罐,只得拼命呼救,是路人叫停車救了媽媽。

爹爹媽媽現住的地點原為中隊部,是那個村的行政機要之地,批鬥地主成風的時期,批鬥會現場往往就設在我家旁邊。外面批鬥風起雲湧,媽媽的廚房亦灶火熊熊。外面批鬥高潮一過,媽媽這邊水燒滾了,蔥切好了,蛋從雞窩揀出來了,只等麵條下鍋了。媽媽順手從牆上摘下一頂斗笠,罩在哪個女兒的頭上,“去,叫滿娭毑會後繞道從後門進來。”這戴了斗笠的女兒便溜進會場,潛到某個地主婆的身邊,嘰喳一番,那戴著高帽手被反綁的瘦弱老人噙著眼淚點點頭,批鬥會後必是帶著媽媽的溫暖和安慰暖心暖胃的回家。這樣的人我們那有三四個,因為媽媽的關照,我們對她們也熟知。爹爹是當地的書記,對媽媽的行為不是沒看在眼裡。爹爹一是從政治立場出發,二是從家庭安全出發,自然對媽媽有些微詞,媽媽的理由大而化之,“看著可憐,請進來安慰安慰而已。”

1983年的洪水,來勢洶洶,大哥聯絡到車,和二哥一起趕緊回村接爹爹媽媽,還有我和二姐。媽媽凡事也沒考慮,先去隔壁敲梅娭毑的門。60多歲的梅娭毑也曾是被批鬥的物件。八十年代初,人們的政治顧慮依然存在,有人說梅娭毑是地主成份,不能帶到屈原鎮。媽媽大聲說,“我看她無依無靠,孤寡一人,就是貧下中農。”梅娭毑耳背行動慢,又捨不得圈裡的雞櫃裡的衣服樑上的臘魚臘肉,慢得很。當時大雨傾盆,大堤告急,旁邊人也催得急,媽媽堅持再等等再等等,非親非故的梅娭毑即以貧下中農的身份和我們一起在屈原影劇院的舞臺上住了一個月。只是因大堤危在旦夕,走得混亂,未及通知梅娭毑的親戚,害他們在屋後魚塘撈了半天亦哭了半天。媽媽因此自責不已,說想得不周全。

父親生病期間,一位叫雙華的中年人幾次來看望,因他是醫生,每次來都給父親進行細緻的檢查。父親去世,聞訊即來瞻仰父親遺容,喪禮期間,亦幾乎事事親臨。父親出殯前一天,我亦見雙華哥握著媽媽的手,輕聲安慰,情同親子。雙華哥是媽媽朋友的的兒子。這位朋友與媽媽同年出生,媽媽要我們喚她“同年媽媽”,我亦喚過“同年媽媽”多年。飢餓年代,媽媽與“同年媽媽”一家共享過自家有限的糧食,幫助“同年媽媽”一家渡過危難。“同年媽媽”的子女視媽媽為自己的母親。“同年媽媽”去世多年,雙華哥仍常來看望父母。其對媽媽的親近體貼,讓我們看見了跨越滄桑歲月的人間真情。

……

6點左右,已有親朋陸續過來幫忙待客,亦有鄉鄰一早前來瞻仰母親遺容。一些人面容憔悴,眼睛浮腫。有幾人繞著水晶棺抹淚。有老者瞅近了水晶棺,似要看個清楚。一些人坐在旁邊,亦是邊抹淚邊說媽媽生前的種種好。從鄉親的敘述中,不難得出媽媽在鄉鄰們心目中的形象:從不懦弱,從不虛假,克己為人,亦容不得別人的虛假做戲。二姐說,媽媽去世時,一屋子的人為媽媽送終,男女老少幾十人,哭得好傷心,像哭自己的親人,雙華哥也來了,痛哭不止。

11月11日,大雨,天況異常的惡劣。曠野秋樹搖,靈堂紙幡招,寒冷亦加深程度,陰氣逼骨。一晌畏寒的媽媽恰在這天從室內移到室外。望著地上的流水,真是寸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