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麻利,提心吊膽地進了上房。她剛一溜進廚房的過道里,就見公公和婆婆穿戴整齊地站在透明的黑暗中,她心裡一驚,腿軟了一軟,硬著頭皮站住了,一顆心跳得彷彿自己都聽得見。

趙一普氣得胸脯一起一伏,老虎眼盯了靈芝好一會兒,才放慢了語調,明知故問:“閨女,你到哪去了?”

靈芝不說話,受審一樣站在公婆面前。

趙一普理直氣壯地跺腳說:“說說吧,你深更半夜的到哪旮旯去啦?”

趙關氏膽小地躲在趙一普身後,她雖也氣憤,然而心虛。

靈芝的心咚咚跳著,既到這個份兒上,只好豁出去了,她眼睛看也不看公公,鼓足勇氣小聲說:“我到我男人那去了。”

“呸!好不要臉!好不要臉哪!你男人在炕上躺著哪!”趙一普氣急敗壞地跺腳說。他的大手在背後不停地握著拳頭,可他分得清這拳頭是打閨女的,可不能打兒媳。

靈芝聽到公公這樣罵她,火星子頓時從眼睛裡迸跳出來,反倒不怕了,黑亮亮的眼睛逼視著趙一普說:“阿瑪,你說句良心話,炕上躺著的,是我男人嗎?我過門那天你不是說我男人在城裡上學堂沒回來嗎?”

趙一普想著自己撒下的謊,一下子慌了,眼珠亂轉,抵賴說:“唔——,我這麼說過了嗎?我怎麼記不住了?”

靈芝說:“你記不住,我可是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本來是你趙家一頭毛驢一頭犍牛換來的,我就是頭牲口,也到了該配對兒的時候了,阿瑪,訥,你們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著了,你們說該怎麼辦吧!要殺要剮,我領受就是了……”說完梗著脖子坐到了鍋臺上。

趙一普沒想到剛剛他還勝券在握,眨眼之間事情竟出現了這樣的局面,他以為真理在他一邊,他只要捉了現形,靈芝就輸了理,服了軟,人的臉面終究最要緊的……

氣氛尷尬起來。

趙文舉躺在炕上,廚房裡的對話他聽得真真切切。他在屋子裡微弱地嘆息著,呼叫道:“阿瑪,阿瑪呀!”

靈芝在接受九住時,她的潛意識裡已經為這種生活找到了出路,她的行為也正是按這個思路進行的,見公婆發愣,她就乾脆地說:“阿瑪,訥,文舉也醒了,我說個話兒,他要是同意,以後咱就這麼辦,要是不容我,我也沒辦法,只能跟他走,哪裡的黃土不埋人呢?”說著走進屋子。趙一普一聽靈芝要“跟他走”,頓時慌了神兒,剛剛的理直氣壯早飛到了九霄雲外,被動地跟在靈芝身後一迭聲地問:“你要說啥話?嗯?你要說啥?”靈芝不理公公,進屋坐在趙文舉身邊坦坦蕩蕩說:“文舉,我招了漢子了。他就是景玉的親爹……你說咋辦吧!我倆是一個村的,打小一起長大,現在,他找來了……我想要跟他走,唉……要是不跟他走,咱總要想個法子……”

趙文舉不讓靈芝說下去,悲鳴道:“……我都知道了知道了……”

靈芝說:“你既讓我說,我就說明白了:咱這個家,不能沒有壯男人。你要是願意,咱仨就在一塊兒過,以後不管過啥樣的日子咱都是一家人,我倆就是要飯吃,也要先讓你吃飽……”靈芝的意思是堅持維持著現有的家庭原型,不拋棄丈夫,要九住揳進來拉幫套。

在這苦寒之地,生病軟弱不能養家的男人為了使日子能夠過下去,就不得不讓另外一個男人幫著他拉扯家口,與他平分著女人,謂之“拉幫套”——猶如一個轅馬身邊又套一匹騾子。夜裡,三人共處一鋪炕上,生了孩子各算各的,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可趙家養得起兒子,也養得起媳婦,犯不著讓別的男人來拉幫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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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11(2)

趙文舉低聲抽泣起來。

趙一普一見兒子的眼淚就軟得徹底沒了主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