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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村裡的光棍漢謊蛋。

東北每個村子都有謊蛋這樣的男人,因全無一點男性尊嚴,就成了女人作樂的工具。他爹孃死得早,家徒四壁,賴以生存的餬口工具只有一頭跑卵豬,謊蛋要靠跑卵給別人家的母豬配種掙糧來養活他。跑卵襠裡的卵兒大得驚人,因為整天惦記著配種,營養流失,瘦得身上的豬皮層層疊疊,鬆鬆垮垮,渾身的豬毛野豬一樣醜陋地刺刺著。它比一般的跑卵豬大,有五百多斤,也比一般的畜牲有靈性,猥瑣矮小的謊蛋可以騎著它,像騎在一匹矮馬上一樣跑來跑去。讓它向左拐,就拉拉跑卵的左耳朵;向右拐,就拉它的右耳朵。跑卵心領神會,不慌不亂。到了地方,後腿往下一蹬,剎了閘,讓謊蛋跳下來。身體瘦小的母豬往往一見凶神惡煞的跑卵,雙腿就哆嗦開了,於是配種就配得又漂亮又順利。用跑卵配過的母豬豬崽兒成活率高,身體健壯,連花紅峪鎮上的人家都到村裡來找謊蛋。每到這時,謊蛋就樂顛顛地騎著跑卵到花紅峪鎮上去,路上遇到鄉親發問:“謊蛋,又騎著你爹到哪旮?”謊蛋永遠是一句話,拍拍跑卵的屁股說:“哪是你爹?這是你爺爺!”

每到春天,家家田裡忙著犁田播種,戶戶累得人仰馬翻,漫無邊際的勞苦時光裡,只有謊蛋不思勞碌,他的眼睛只是為了尋女人,到張家地邊對張家娘兒們說:“嫂子,你讓我摸摸屁股,我幫你種地!”張家娘兒們高興地啐了他一口,把屁股一拍說:“好,你來摸吧,我把你的爪子剁下來!”他又到王家院牆外,鬼頭鬼腦地拍著“坐騎”跑卵,一語雙關對小鏜鑼說:“嫂子,我給你配種呀?”小鏜鑼揀個驢糞蛋兒朝謊蛋臉上打過去,回頭拎了燒火棍追出來,邊追邊罵:“滿嘴噴糞的東西!看我親手劁了你,你還敢胡咧咧!……”謊蛋見撩起了女人的性子,撒腿便跑……村裡的娘兒們個個比他健壯、剽悍,被他撩得性起時便蜂群一樣在後面開心地追趕。一旦追上目標,蜂群就會把他團團圍住,胳肢著,放倒,再七手八腳地扒褲子,打屁股。謊蛋被女人的手揉著搓著,療了面板飢餓,滿足地笑成一團,看野眼兒的人也個個樂得四腳朝天,這算是比東北大鼓次一等的又隨時可行的鄉野文化生活。樂上一回,種田人所有的苦累頃刻一掃而光,人就像順利地配了種的驢子,幹活時有的是力氣。

這種樂事村村常演不衰,謊蛋總是扮演被女人搓弄的角色。

可是儘管謊蛋嘴巴上騷擾著村裡的娘兒們,願意被她們揉來搓去,可心裡,他卻一個都瞧不上,在響水村,能裝到他謊蛋眼睛裡的女人,只有靈芝。

靈芝早知謊蛋的心思,只是鄉里鄉親,怕傷了和氣。謊蛋卻因九住離開趙家,趙文舉頂不起門戶,膽子就比先前胖大了許多。

“喂,老妹子,你想累死二哥嗎?你慢些兒走,咱倆說點兒悄悄話!”謊蛋小跑著在後面追趕靈芝。

靈芝剛剛哭過,心裡還沉甸甸的,就裝作沒聽到。雖然空山無人,謊蛋情緊,可靈芝天生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此時此刻她只覺心煩,就走得更快。

謊蛋跟著靈芝小跑了一程,見靈芝並不理他,就開始說騷話了,他用戲裡的道白*說:“哎——!看哪,前邊是誰家的小娘兒們,長得多俊!走道兒呀,小屁股扭得多浪!”又緊跑幾步:“你看她的小臉蛋兒——紅得像剛下蛋的小母雞兒似的;這小身板兒,軟得跟柳條兒似的;這小胸脯兒——哎呀!……”謊蛋說著爛鞋跑掉了,他急忙蹲在地上胡亂修了修,修不好,就把爛鞋別在腰裡,繼續跟在靈芝後面跑著,撩著:“喂,老妹子,你想不想二哥?”說著又捏著喉嚨學二人轉裡的女角說:“你不想二哥,可是二哥我呀!想得你,夜夜閉不上眼兒——鼻子眼兒、耳朵眼兒、屁股眼兒!”

靈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頭說:“二哥,你別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