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從不發表個人看法,我當你是沒有想法。現在才知道,你比我們想的都多吧。”尹令儀若有所思地看著周檀:“……說下去,可怕的妄想家。”

“從前我也很喜歡實驗室,喜歡掌握別人不能掌握的一切,享受高喚醒和高支配的心理反饋,我覺得你們也很享受。後來我開始懷疑自己發現的那些東西,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覺得不開心。一個問題後面往往是不能解釋的更多的問題,這樣走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會變成神學家還是能繼續做科學家。”周檀道,“所以我後退了一步。也許你們更關心科學和別的什麼東西,不太認同我的方式,但還是那句話,人不同人吧。”

“突然得知有你們這些人,都在往一個方向走的時候,非常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一起走?老實說,此前我一直很滿意自己的生活,會害怕那種再向前一點就是深淵的境況。”

“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被迫改變的結果將比掌握主動權的改變要糟糕得多。”

“我想和你們一起向前走。”

周檀在一屋子游魂一樣的李陵中間顯得泰然自若,隨手撥開一個,就在沙發一角坐了下來。遲來的段雪松和趙榛也先後從庭院那邊找到了這棟公館,正好趕上幾人的談話。

根據尹令儀和葉維則、張鸞早十年涉及到的實驗性技術,兼之段、趙二人的成果共享,目前“透過共鳴蛋白質實現生物波長共鳴”和“深層認知並行運算”都得到了實現,雖然暫時只在他們這些特殊人群身上得到不穩定作用。

“沒錯,你們還缺的就是我這一方的成果。”周檀道,“天然潛能和生物力場的控制。我方目前的進展,是發現所有生物都自帶力場,強弱有差,頻率不同而已。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被帶著共鳴蛋白質‘挑選出來’進入空庭而普通人不能;因為‘我們’的力場強到足以被連結以及進入同步,如此而已。”

“最後回到生命科學界最大猜想,人類第三套遺傳資訊的來處。——既然說我是妄想家,我就發表這樣一個妄想吧。”

“如果我們掌握的技術,早就被整合成一套成熟的體系,並且運用起來,那麼虛擬世界的技術就是存在的了。而這套技術中,創造和自然人一樣完整、有自主意識的‘人’是一件消耗巨大而且難以完成的事情,那麼那個被虛擬的世界中的‘居民’就應當另有身份。”

“那個身份有極大的可能就是真實存在的人。真真正正的人。”

“虛擬世界中的人類個體,應當僅限於一個演算結果,需要真正的活著的人進行補充,才能被完成。”

“然而這套關於世界的演算是基於自然規律之下的,也就是每個初生的人只攜帶親代父母的遺傳資訊,而第三套遺傳資訊則來自真實世界的個體。用那些宗教人士的話來講,就是父母塑造了肉體,被引導而來的靈魂降臨在其中。”

“也許是很荒謬吧。順著這樣的猜測,我們現在生活著的世界,有可能是真是的,也有可能不是了。”周檀的聲音平和,每一個字都不緊不慢,他最終說出了自己的猜想,“然而我們這些看似毫無關係而又非常相似的人,我們身邊難以辨別的監視者,以及,不知道被哪裡佔用的大腦;都讓我不得不傾向於這樣想——空庭計劃早就被實現了。我們生活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空庭吧。”

李陵坐在寬廣的客廳一角,捧著一本書,假裝旁若無人地在看。

和此刻屋子裡不時經過的無數個他自己一樣。

可是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甚至快要控制不住手上的顫抖。

他剛才還確定自己是在做夢,眼下又無法確定了。李陵能看出,窗外那片開滿花串,樹木搖曳的森林,就是他曾在夢中闖入的奇怪空庭外圍的那一片。可是這次,他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