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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部就扭轉成互相對峙的角度,似乎仇視地在邀請對方決鬥。 老女人抱起一件紅色長衣,把它挎在臂彎處。然後,她開始脫自己的衣服。然後,我便看到了我極不願去看然而還是抑制不住看到了的她那萎縮褶皺、孱弱無力、衰老朽盡的老女人的裸身。那乾癟的空空垂掛著的Ru房,那被昏黃的燈光塗染得像老黃瓜皮一樣的胸壁,那鬆軟而凹陷的腹部,我看到她那完全走了形的女人的身子感到一陣寒冷和噁心。 無論如何,我沒辦法把這樣的身體稱之為女人,然而她確確實實是女人。我無法說清這兩者之間歲月所熬幹榨走的是一個女人的什麼,但我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個女人的備受摧殘的血肉之身。 當時我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我決不活到歲月把我榨取得像她那個樣子,決不活到連我自己都不願觀望和觸控自己身體的那一天。 當我的頭腦像生鏽的機器來來回回在這一點上轉不動的時候,老女人已經穿上了那件玫瑰紅色長衣,寬大頎長的紅衣立刻將她的身體和心靈完全吞沒。她無比鍾愛地撫摸著那光滑高貴的顏色,恣意而貪婪地露出她的欣喜之情。然後便脫下來,穿上另一件白玫瑰色長衣,那錦緞亮亮的白光反射到牆壁上晃得房間裡四壁生輝。不知是否光芒的緣故,她的一顆乾澀的老淚溢位眼眶,彷彿一顆熟過頭的乾癟的荔枝在秋風裡搖搖欲墜。    
站在無人的風口(5)
老女人表演完這一切之後,開始穿上自己的衣服。她的動作極緩極慢,彷彿要撐滿整整一個漫漫長夜的寂寞。 我很渴望她能說些什麼,但是她除了一連串的動作,無一句話再說。 牆壁上那隻大半個世紀之前的掛鐘,帶著衰弱喑啞的氣息敲響了,它響了整整十聲。這綿延的鐘聲已經精疲力竭,彷彿拖著長音從數十年前一直搖盪到今天。當它那沉悶的最後一響敲過之後,奇異而令人震驚的事情便爆發出來。 那兩件靜無聲息地癱軟在床上的紅白長衣,猛然間像兩條鮮豔的火苗疾速躥起,它們撐住自己的身軀,猶如兩個飽滿慓悍的鬥士向對方出擊。最初,它們還保持著距離周旋,俟機伸出猛烈的一擊,房間裡不時響起“嗖嗖”的出擊聲。一會兒工夫,那兩團光焰便扭抱在一起,紅白更疊,紛紛揚揚,令人目不暇接,廝殺聲也變得沉悶而鏗鏘。 這忽然而起的一切使我驚恐無比,魂飛魄散。在我打算轉身逃離老女人這個溢滿魔法的房間時,我一眼之間看到她期期艾艾憂憂戚戚坐在一旁觀望、等待的木然的身軀。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她的房間,也是最後一次。這最後的一眼,使我讀懂了她一生的空蕩歲月。我看到一株鮮嫩豔麗的花朵在永久的沙漠裡終於被幹旱與酷熱變得枯萎。 ………… 我在那個與世隔絕、荒寞孤寂的廢棄的尼姑庵生活了四年半。在這短暫而漫長的時光裡,我有幾次都懷著憐憫的心情想走進老女人的房間,我那與生俱來的對於自己的同類的苦難所懷有的同情與溫情已在蠢蠢欲動,但終於每一次我都被她那永遠捉摸不透的怪癖所引發的一種潛伏的危險感阻止住,放棄了對她的一點點撫慰。為此,我至今對她懷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彷彿我是吞沒了她一生的那些苦痛與孤獨的同謀。 我雖然再沒有走進她的房間,但她的一生常常使我陷入一種茫然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