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當年我辭去宮廷畫師之名時,他正好受聖上恩寵,打過幾次照面而已。”

她沉默,又道:“爹,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教我的。你教我做人要自私自利,人都得這樣才活得下去,可是,我一直在找一個推翻你所有想法的男人,而現在我找到了。我答應他,不對他玩心機、不隱瞞他,即使有些事明知道也不能說,我也不會瞞他。”

“是嗎?”

她暗暗吸口氣,道:“我就是太聽話了,所以一直不敢說。現在,我要說破了。爹,我一直想盡辦法挽留你,我才不管你心裡到底有多愛誰,我只知道你還年輕,不必追尋而去!”

“衡兒,你跟我很像,你知道嗎?”

“我知道。”

“有一天,你也會為這個男人走上絕路。”

她摸摸鼻子,笑道:“爹,我的自私是你教出來的,你也沒教過我什麼叫將心比心,你要自盡,我這個當女兒的想盡辦法也不允,它日我不想獨活時,那也得要看有沒有人鬥得過我了。這兩者可沒什麼牴觸啊。”

“你這丫頭……”

“何況,爹你還沒找著真正適合當你弟子的人,你要下黃泉,你的畫技就沒人留傳啦。”哎啊啊,說出來的感覺真好!以後明著來,再也不必絞盡腦汁,暗地阻止了。

樊則令目不轉睛地注視她離開,垂下視線沉思。她爹是頗負盛名的畫師,若是放棄她,未免太可惜了。

“杜畫師!”

樊則令回神,瞧見阮府女總管鳳春急忙奔來。

“小女已去正氣廳,鳳總管,你有急事?”

“今早我在服侍少爺用早飯時,忽然想到如果杜畫師臨時不及畫完,用這張畫能不能代替?這也是少爺的肖像,只是沒油畫那麼精細,原是要讓少爺求親的……”後來也不必用了,作畫的那個人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樊則令微微一笑,接過那幅畫,道:

“鳳總管不必擔心,油畫已送到正氣廳,何況,東方大人要的是油畫,而非中原畫法——”沒說出他這個助手才是正牌畫師,隨意攤開畫,而後一怔。

“是不是真的很像我家少爺?陳恩說杜畫師是假冒的,我從不信。能將少爺畫得十足像的,她是第一個。以往的畫師只能畫出少爺現在的氣質,她從未見過少爺以前當官的模樣,卻能將當年的神韻抓個十足,怎會是假冒的?”

“神韻十足?”他沒見過當年的阮臥秋,自然不知其神韻有沒有相仿,但從此畫裡看到了堅定不移的信念跟平縣那老爺子形容的青天之相,跟現在稍有圓滑的阮臥秋多少有了出入。

“是的。神韻十足,我從沒想過會再看見少爺當年的模樣。”她輕聲道。

油畫首重寫實,將人物畫得唯妙唯肖不是難事,中原畫法多半人物無骨,比例不對,色彩平面,更無立體,即使肖像留傳後世,也不見得能夠遙想先祖相貌。

唯一勝過油畫的,就是其神韻……

神韻啊,能將神韻抓個十足,世上又有幾人?縱使對阮臥秋用了心,一雙眼看穿了都察巡撫的本質,沒有深厚的底子做基礎又如何能這麼隨心所欲畫出來?

指腹滑過肖像的色彩,明明無骨人臉,明明一點也不寫實,明明只有三分像阮臥秋的長相,卻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他就是阮臥秋。

“樊爺?”

“我不喜中原畫法,只教了你底子,便讓你跟著我的路子走;你怕我自盡,所以只學幾分像……到頭來,你還是不知不覺跟著你親爹的路子在走了。我還該不該收你這個徒弟?”他喃喃著,心裡竟然懊惱起來了。

仰頭看天空,天藍無比,風卻陣陣地吹著。不知道這陣風吹過了他,會不會也吹到那遠處皇陵上……緩緩地閉上眼,自己的好勝心終究被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