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們才發現頭上、嘴邊糊滿泥屎,至於是在哪裡塗抹上的,卻愣著眼睛想不出,瞬間的記憶讓位於恐懼,只記得拼了性命要躲避的那個字:死。後來日本人透過白鳳吾告誡村民,“皇軍”是愛護良民的,不要跑不要逃嘛!只要不參加義勇軍,不給抗聯送糧食,就可以大大的安心,有什麼事我白鳳吾頂著。跑兵災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人家“皇軍”剿的是義勇軍,是抗聯,人家瞅咱不抵一隻螞蟻!唉,活著吧,風來了草都知道低頭,大活人還能連草都不如嗎?現在山裡山外都是“皇軍”的天下,你往哪跑?這會子連山上的石頭都得聽“皇軍”的,聽說沒?“皇軍”要修鐵路了,山上的石頭一個比一個聽話,都變成礦石了,“皇軍”要往日本國運呢!你說說,你往哪跑?以後響水村人都得聽“皇軍”的,誰再跑,就是通匪!日本人終於知道了白鳳吾是義勇軍家屬,卻並沒有治他的罪,而是對他更加客氣。白鳳吾心下驚恐,不知日本人揣啥心思,只能更加賣命。

村鄉親不敢跑了,可守在家裡,日本人一來,不少人就恐懼得尿了褲子。那種怕,即使嚇碎了苦膽,人被染成了綠色,也還是觳觫不止……

日本人在滿洲站穩了腳,就不再像剛進城那樣見人就砍,見到花姑娘糟蹋夠了拿馬刀從下身一直捅到喉嚨。他們把滿洲當成了自己的土地,一邊清剿義勇軍和抗聯,一邊整頓地方治安,到各村屯視察公幹,深入體會東北風土民情。他們酷愛這片沃土,垂涎這片土地上的豐饒物產。早在甲午戰爭結束後,日本人就以修鐵路和建築為名,佔領了東北的大片良田街市,逼迫清政府將大片領土劃歸日本“株式會社”屬地。1911年,第一座鴨綠江大橋建成,安奉鐵路和朝鮮鐵路接軌,從此構成了從中國東北縱貫朝鮮半島直達日本的運輸線。日本獲取了對鴨綠江沿岸原始森林的採伐權,並由森林而礦山,這條運輸線就日夜不停地載滿中國物資馳向日本。然而,豐饒物產畢竟難填欲壑,九一八事變後,日本終於如願控制了東北的金融。市面上,舊有的錢莊被取消,滿洲幣悄然取代了白銀,白銀又靜靜地流向了日本本土。東北商會及所屬銀行被解散,城市裡出現了日本人開辦的造紙廠、橡膠廠……日本人在中國有了行業協會及經營機構。隨著日本對滿洲經濟的壟斷,中國人難以發展民族產業,一貫自給自足的鄉村經濟也受到了嚴格管制,不許民間紡紗, 不許民間織布,要統統購買東洋布匹。糧食、柞蠶、皮張以及金屬、煤炭、木材等資源都由日本人控制,中國人只允許從事低階生產,不得染指違禁行業,甚至吃一口大米,也是經濟犯——死罪,這就是亡國奴。

城裡的日本人以武力維護日本商人在中國的經濟活動,鄉下,日本人依舊要以武力剿滅中國人的反抗。戰鬥之餘,肉體需要享樂,他們到各村公幹時不但要吃小雞燉蘑菇,村民還要忠誠出奉——男人勤勞奉仕,女人奉獻身體。最後一條雖無明文規定,可各村怕事兒,日本人一來,鄉親們就像對待河伯娶妻一樣爭著往裡扔女人,所以這條規矩各村已暗中約定俗成。

《寂靜的鴨綠江》28(1)

日本人來響水村不到冷冰冰的村公所,而是要到白鳳吾家。

白鳳吾只好讓老婆子和兩個兒媳婦給日本人做飯。

白鳳吾的老婆白丁氏一聽日本人要來響水村了,已經嚇得快翻白眼,邊擤鼻涕邊哭罵白鳳吾:“你把這一家子往火坑裡推呀!我的天!”

白鳳吾跺腳罵:“混賬東西,是我叫他們來的嗎?快點兒麻利點兒!做飯時可得長點眼睛,日本人在香爐村吃飯,做飯的把個蒼蠅弄進菜裡去,日本人差點兒要了他腦袋!”

白鳳吾的兩個兒媳一齊叫起來,說:“爹!小鼻子來了我們不能出去呀!”

白鳳吾不要命地說:“你們不能出去爹就能出去?別說了,痛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