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都沒有幸免。

明樓受盡折磨。好幾次,他都差點挺不過去,是骨子裡頑強的意念支撐著他一次又一次從鬼門關前爬回。

終於,這天早上,輕微但清晰的鷹啼短促地響起,於是,明樓笑了,笑得溫柔,笑得安心,畫外的他也溫柔了雙眼。

報紙上一塊不起眼的版面上刊登著:前汪偽政府要員明樓,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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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瘦削青年發瘋似的要奪門而出,幾個人都拉他不住;

他看到他讀完信後捶胸頓足抱頭痛哭,仰天慘號一聲後再次昏厥不醒人事;

他看到他雖生猶死,如同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度日如年;

他看著他唯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才拿出紙筆,用擅抖的手,一筆一劃緩慢地寫著蘇東坡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一遍又一遍,力透紙背,下面一張紙上的字跡印痕都清晰可見,讓他的心,也跟著一次又一次撕裂的疼。

對不起,阿誠,我沒辦法看著你受盡屈辱折磨,我不能想像你遍體鱗傷。原諒我的自私和殘忍,終歸還是讓你一個人留了下來,讓你獨自活著承受生離死別的悽慘。

阿誠,真正的光明馬上就要到來,好好的活著,請代替我,好好的活著,請代替我,實現我們未完成的夢。

對不起,阿誠,對不起。請原諒我,阿誠……

之後的畫面,飛快而逝。

瘦削青年慢慢平靜下來。他成為一名中學老師。他平淡的生活著,身上卻一直籠罩著輕愁。他終身未娶。他一頭黑髮,漸漸染上銀霜……

畫外的他,心頭揪痛,臉上卻有著溫柔的寬慰。阿誠,至少你平安地活著。這是我唯一的期望和安慰了。

動亂又起。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安寧,再次被打破。

燒,傷,搶,掠。

□□,□□,抄家,勞教。

學者,老師,幹部,工人,無一倖免,其中,不乏大量為抗戰勝利做出巨大貢獻的英雄。

頭髮花白的老人,沒有逃過這一劫難。

白天,辛苦的勞教;中午,戴上寫著“打倒反動派”高帽子,胸口掛著書寫“黑幾類狗崽子”的沉重木牌,被拉著在大街上□□,接受兩旁無知群眾的唾罵,忍受著砸在身上的各種雜物;夜晚,則是無止無盡的拷問逼供,身體無損,精神上卻是極大的摧殘。

老人一直默默忍受著,堅持著,直到這一天,一張已經發黃的合照,被搜查出來。

老人苦苦哀求,甚至跪下,可沒人理會。老人突然發狂般地撲過去,卻被推倒,拳打腳踢,頭破血流,眼睜睜地看著那張照片,在他面前漸漸被燒成灰燼。

周圍的人鬨笑著散去,嘴裡咒罵著,腳下毫不留情地往老人身上踹去。老人動彈不得,睜大的雙眼裡,寫滿了怨恨不甘傷痛欲絕。

老人被打成殘疾,精神失常。

再之後,老人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被發現,衣服破爛襤褸,滿臉汙垢,髮絲成結,雙眼大睜。沒人知道,他的身體僵硬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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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消失,許久,不再有任何動靜。

他的雙眼沒有焦距,空洞地盯著前方,不言,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破碎的笑聲從他的口中發出,越來越大,嘶啞如同野獸在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