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1979年6月離開我們的。接到電報,我和弟弟即刻從青海趕了回來。屋子裡第一次擺插了一束素白的紙花。一見此花,我的淚水止不住淌了下來,接著便是大哭。我知道,愛哭的母親能聽懂我的哭聲,是的,能夠!送別母親那天,見她老人家安詳地躺在白被單裡,像是又操勞了一天,此刻剛剛睡下。她的兩顆門牙依然有些外露,我伏下身,將她的上唇輕輕撫下……母親生時就愛喝口淡茶,還都是買最便宜的茶葉末。此刻,我用一條小碎花的新手絹包了茶葉,放在她的手心裡。但願母親在另一個世界能清閒地品品茶,過幾天沒有愁苦的日子。

2011…1…15 。。

綠色的記憶…杜連義

綠色的記憶

杜連義

在我生命記憶的長河裡,儘管有許許多多的波痕和浪花被歲月的風撫平了,但是,在柴達木經歷的那些時日以及聽到的故事卻如黑礁石般地鮮明觸目……

我離開那裡已有數年,憶念的碎石土塊愈發長久地壓迫著我,我想,該是寫點兒什麼說點兒什麼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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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和復華君喝酒,想不到已是在群樓聳立北京最著名的一處小區裡。桌上戳著一瓶北京普通人愛喝常喝的“二鍋頭”,幾個碟碗,盛裝的是北京人愛吃常吃的腸肚花生米___我們終於在“知天命”之年又恢復了京城“城藉”。當擠進公共汽車像罐頭裡的魚一般的乘客中間時,當走到車水馬龍摩肩擦踵的西單前門王府井時,沒有一個北京人再會像三十年前從我們腳底的大頭鞋和身裹的老羊皮襖上,很在行地看出我們的西北人身份了。我不知這是一種令我沮喪,還是令我愉悅,抑或是已使我麻木不仁、無關痛癢的情景。面對窗外初上燈海,我不禁想連問幾個為什麼:我是誰?我曾經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酒已喝到微燻的份上,復華的兒子肖鋼進來了,一言不發地將酒瓶子拎走。一轉臉的工夫,老肖的兒子也這麼大了,成了個懂事的大小夥子。在我們談著青海談著格爾木談著冷湖花土溝談著油和酒的這陣子,他一直悶在裡屋放送著流行音樂,關注著法國世界盃。我不禁想起1982年第一次到冷湖去老肖家裡的情形。那時的肖鋼也就是兩三歲吧!我給他帶去一架一尺多長銀灰色的玩具飛機,他蹲在地上,把那架飛機玩兒的團團轉。由肖鋼而想到我的獅兒,比他略大些,如今已是個能讀懂卡彭鐵爾和博爾赫斯的大學生了。

1968年,當我和老肖沿著一條鐵路線離開北京到青海時,也就是他們這麼個歲數啊!記得那個冬天很冷很冷,一路的黃土高原,一路的冰天雪地,可在車廂裡,一直迴盪的卻是毛主席語錄歌的歌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以後,這歌聲又伴隨了我們許多年___在爬越五千多公尺的唐古拉上時,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嚴寒中搬移井架時。

復華去的是石油局,我在的是地質局;一個是找油,一個是找礦,都是和地球打交道。就在那“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的高原上,兩個年輕的北京人用同樣的翻毛大頭鞋印下同樣的人生足跡。復華的青春熱血化成的是文章,我的青春熱血化成的是詩行。

今晚的酒很濃很香,像西寧冷湖的酒一樣,不會醉人,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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