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自己——明天他就回來了,一定會!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每個今日都是希望,每個明日都是煎熬。

心在油鍋上,反覆煎炸不休。

有多少精神意志,經得起這樣漫長無望的等待。

所有人都知道,時間越久,希望越渺茫,而如果真的納蘭述從此回不來,難道冀北聯軍,便永遠在西鄂耽擱下去?

這一日,繼黃沙城事件一個半月後,清晨。

君珂起床,沒有如常一般打發宮女去看門,而是怔怔在殿中站了半晌,將自己身邊所有的東西收拾好,隨即命人請諸位將領。

人齊後,她一句話石破天驚。

“今日開拔,前往羯胡。”

眾人長吁一口氣,覺得解脫,但看見她空洞的眼眸,又覺得疼痛不忍。

君珂做這個決定,意味著她已經徹底喪失希望,離開西鄂,不再尋找納蘭述。

意味著她將揹著納蘭述留下的重任前行,從此後她是寂寞孤獨,一抹遊魂。

留在西鄂一日,還可以假想納蘭述還在,還可以藉著尋找他,給自己渺茫的希望,哪怕那希望日日削薄,如飲鴆不可根治,終究可迷幻一時。

將他從此拋在身後,才是最難面對。

由來放棄最疼痛,不得不為。

君珂做出這個決定,便再不猶豫,她留下了柳杏林和柳咬咬,在西鄂朝廷內任職,一方面不願意他們兩個不會武功的人,隨軍經歷艱險長途跋涉,另一方面,西鄂朝廷之內,她需要留下人,幫她這個馬上要走路的攝政王,執行一些事先擬好的政策。

兩支柳的官職就是“攝政王發言人”,君珂自創的,並在當初分大餅時候便已經提出,濮龍進和殷山成都不知是什麼玩意,雖覺不妥,但當時形勢比人強,需要君珂助力,也便答應了。

在君珂的要求裡,柳杏林在西鄂,可以貫徹攝政王意旨,對朝政有決議權。

君珂悄悄留下了一批精銳堯羽衛保護這兩人,她並不擔心濮龍進敢對兩人下手,柳杏林醫道高手,天下無人可對他下毒,缺陷是太老實厚道,但柳咬咬狡猾機智,卻又無人可及,兩人正是絕佳互補。

留下他們還有君珂一層用意——若能促成一對佳偶,多好。難道要讓這世間痴情兒女,都勞燕分飛麼?

君珂囑咐柳杏林不必和西鄂朝廷硬拗,也不必介入太多西鄂內政,一切以自身安全為上,她走之前,和濮龍進一番長談,暗示他,如果這兩人有什麼好歹,冀北聯軍一定會揮兵掉頭,毫不客氣再次打入鄂城。

濮龍進以王族之血在祭壇賭咒發誓,一定善待二柳,君珂才滿意離去。

將近二月,北地仍舊寒風凜冽,萬物蕭瑟,冀北聯軍在西鄂新皇親自相送下,出西鄂腹地,向羯胡進發。

君珂匹馬行於萬軍之前,深黑披風騰雲般飛起,披風上金色鳳紋翻飛若真,所有人敬慕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

身後西鄂群臣黑壓壓跪伏塵埃,一聲頌祝上衝雲霄。

“恭送攝政王!”

少女馬上腰背筆直,不曾回首,將西鄂群臣複雜的眼神,將二柳依依不捨的眼神,留在身後。

長鞭揚起,清聲脆響,開啟神眼少女強勢崛起的新時代,結束了西鄂延續十代的舊日王朝。

深黑的披風,烏雲般捲過大地,鐵鈞、晏希、鍾元易、醜福,冀北聯軍將領,跟隨於她身後,馳騁於西鄂黃沙之土,三十萬大軍,潮水般亦步亦趨。

君珂策馬飛奔,長髮掠在風裡,眼神裡疼痛深切,西鄂拋在身後,羯胡納入眼底,前路遙遠未知,想要陪伴的他卻不在。

納蘭,你在哪裡!

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