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小巷口,她停下腳步,望著燈火通明的雍王府大門,鼓起勇氣,就要衝過去,卻見一抬八人大轎喧譁著從西面過來,停在了雍王府門口。只見下轎的人面白無須,身穿三品仙鶴補服,頭戴花翎,正是年氏的哥哥年羹堯。怡寧隱身在牆腳,望著年羹堯的背影,不由猶豫起來。

雍親王的書房前種著一棵桂花樹,是怡寧曾經見過的,此時雖未到開花的季節,但碧枝綠葉十分茂密。胤禛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手中撫著一管碧綠的洞簫,出神了一會兒,輕輕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怡寧依在巷口,突聽到雍王府上空蕭聲乍起,時而響遏行雲、時而鴉默雀靜,在夜空中盤旋低浮,清越縹緲,所有流逝的時光,忽然間,彷彿就在吹蕭者的手指間起起落落,如天籟之音,卻正是一曲《孤零雁》。只是,這簫聲比起三阿哥胤祉的吹奏,更加深情而悲愴。

胤祥站在書房的門口,望了一會兒沉浸在蕭聲中的四哥,對一旁的景泰低聲吩咐道:“你們暗中跟著,別讓寧福晉發覺,也小心別讓那個童林察覺到。”

正說著,秦福急衝衝地走了進來,胤祥忙問:“可是寧福晉到了?”

“不,不是福晉,是年大人,他說有緊急事務要當面向王爺回稟。”秦福小心地答道。

一盞茶的功夫,打發走年庚堯,胤禛又重新拿起玉蕭吹奏起來。胤祥便對外喊道:“人怎麼還沒到?路上不是出事了?”

話音剛落,就聽景泰在門外答道:“人早就到了,在府前的小巷口立著,望府裡半天了,就是不抬腳,弟兄們只能看著乾著急,不敢催促。”

夜色中的雍王府莊嚴巍峨,黑漆漆的一片如同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兩隻在風中搖曳的紅燈籠就是猛獸的眼睛。春天的風凜冽地颳著,還帶有一份寒氣,怡寧卻感覺不到冷,因為她的心比寒風更冷。雍正之所以能夠登上皇位,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全靠兩大助力:內依隆科多,外仗年羹堯。關於年氏在胤禛心目中的地位,歷史有詳細的記載,就算記載與真實情況有出入,胤禛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冷落心腹大將的妹妹。

望著眼前這座肅穆的王府,想到裡面花團錦簇的女人們,個個正在望穿秋水般地等待著一個男人寵幸。今天,只要自己走進了這個大門,早晚會淪落得和她們一樣: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這樣的生活一天可以忍受,兩天可以忍受,一年呢?十年呢?三十年呢?

方小萌最崇拜的一位女性曾經說過:在男女之間的感情上,最靠得住的感覺是你是不是我最不可替代的朋友,這個是原則。你有一個這樣的關係,你是什麼都不怕的,才能令對方長久眷戀。其實這很簡單,但是很難做,所以,無論外界怎樣看待她和那位偉人的關係,她一直保持著獨立的經濟地位和獨立的人格。方小萌一直把這位女性的獨立精神看作是自己人生方向的航標,難道今天真的要改變自己的人生信念,從此只做為胤禛身邊一個特殊的附庸者,與其他女人一樣,每日等待他的垂憐?

耳畔的蕭音一聲比一聲急促,一陣比一陣絕望,似在催促,又似在期盼,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雞叫三聲,怡寧深深看了對面最後一眼,柔情而堅定地說道:“胤禛,對不起,我是個冷酷無情、心硬如鐵的自私鬼,我無法像那拉氏那樣胸懷寬廣,可以與別的女人分享愛人。所以,前世沒有人愛我,今世我也不配擁有你的愛,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然後她毅然決然地挪動著已經凍木了的腳往回走,揚起頭,對著天空聲嘶力竭地大聲唱著:

從來不怨命運之錯;

不怕旅途多坎坷;

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

錯了我也不悔過!

人生本來苦惱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