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叫來傅恆,命他催促高雲從審理的情況:“審理高雲從,有何收穫?”

大病初癒,便急急忙忙趕來軍機處的傅恆,辦事特別迅捷牢靠,不過一兩日後,就急忙把刑部和內務府共同審理後的奏文奉上。乾隆草草看完,把奏議丟在一邊,冷冷道:“避重就輕,有何看頭?拿書辦記載的審理實錄來。”

傅恆不由猶豫了一下,乾隆對他這個亦臣亦友的首席軍機相當熟悉,立刻豎起眉毛問道:“有什麼為難麼?”

傅恆不敢稍有欺誑,急忙應聲“沒有,奴才即刻去辦”,匆匆退下,乾隆聽見他屢屢咳嗽,卻又叫住他說:“你從緬甸回來,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朕雖不忍心你勞心勞力,但身邊也著實缺不得你這個人。改日叫御藥房再給你送點人參和燕窩,日常切記準時服用,別把小毛病耽擱下來。”

傅恆不由心裡沸騰,重新跪下叩首謝恩,才退了出去。乾隆在他低頭的瞬間,看到他一頭花白的頭髮,竟有些心酸之意——傅恆比自己還小不少,這些年來辛苦,卻老態橫生,遠比自己顯得滄桑。乾隆俟傅恆出去,下一撥人還沒有進來之際,不由把自己的那條長辮子甩到身前端詳:辮子裡也夾著銀絲,好在只有寥寥,那保養得宜的頭髮和他強健的身體一樣,仍然顯示著旺盛的體力和精力。那日冰兒在身後給他梳頭、按摩頭頂,愜意之時也有些悵然。可是,人生在世,也許就是這麼多不經意、不適意、不得意組成的罷?回首往事,竟也真的是餘苦澀一笑了!

不多會兒,內奏事處把審理高雲從的實錄遞了進來,乾隆翻了幾頁就明白傅恆遮掩的是什麼了:如今軍機處的二把手、也是傅恆徵緬甸時在京裡坐纛兒的大臣于敏中,多次向高雲從打探自己的情況——小到自己讀了什麼書,寫了什麼字;大到自己準備任用什麼官,徹查什麼事——無一不關注。

乾隆覺得心裡的火氣一拱一拱地似要勃發出來:自己如此信任此人,幾乎日日召他覲見,有所問很少相瞞,他卻非要做些雞鳴狗盜不光彩的行徑!如今環侍在自己身邊都是些什麼人!他再次拿起刑部的奏文,官場上流行的“救大不救小,救生不就死”,既把于敏中輕飄飄摘開,又進言為高雲從這個內宦開脫,大約還想著這曾是自己身邊侍奉的人,自己總歸會有些感情的吧?乾隆冷冷一笑,在奏文上批覆道:“內監原乃蟲蟻下賤之人,偶得天恩,服侍御前,本應感恩戴德,盡心竭力。然有以賤役而毫無忌憚,屢遞訊息於外,朕身邊豈可容這等樣宵小?即令刑部、內務府重新擬罪,務以國家律法為重,斷不可輕開優容之端!”

他一氣寫完,丟開硃筆,看著夾宣奏本上的淋漓紅色,心頭厭惡。想了想,又另拿了一張紙,走筆寫道:“內廷諸臣與內監交涉,一言及私,即當據實奏聞,朕方嘉其持正。于敏中侍朕左右有年,日蒙召對,朕何所不言?何至轉向內監探詢訊息?自川省用兵以來,敏中承旨有勞。大功告竣,朕欲如張廷玉例,領以世職。今事垂成,敏中乃有此事,是其福澤有限,不能受朕深恩,寧不痛自愧悔?”寫完喚來一個內監,道:“到上書房,叫于敏中即刻過來!”

果不其然,少頃便聽說于敏中遞牌子求見自己的訊息,乾隆冷冷一軒眉毛,淡淡道:“讓他先跪著,一會兒再說。”又道:“再到上書房,宣博奕霄來。”

于敏中也有一把年紀了,在殿外玉墀下跪得膝蓋痠痛,小腿麻木,又不知道是何事,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難受間,見奕霄遠遠地風姿英發而來,心頭愈加嫉恨。

奕霄到了養心門口,看見於敏中不由一愣,他雖然與于敏中關係不好,但也敬重他是一科狀元、文壇領袖,自己是後生小輩,還是多多執禮為善。於是,奕霄到他面前,恭恭敬敬打千問安:“於師傅萬安!”

于敏中在後生面前,仍不失氣度,點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