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仍是忍不住藉著酒意說道:“這干謁行卷之風盛行,真的是不做不甘心,做了便更不甘心!就好比我從前,為了那一卷謁書贊賦,得花費多少工夫,多少銀錢!”

如今天下鄉貢舉子云集京城,平康坊的妓家都生意極好,尤其是這王七娘家更是門庭若市,一問問屋子裡往往都是藉著此地呼朋喚友互相交接計程車子。張簡這聲音一大,一旁一個陪酒的歌姬便連忙含笑勸慰道:“張郎君何必再提舊事?你如今既得意,又何必說從前的落魄?”

“落魄也是我,得意也是我,事有什麼不可對人說之處,用得著瞞人?就是走到哪兒我都要說,倘若不是遇到杜兄這貴人,便沒有我今日!”

張簡這嗓門極大,一時旁邊那屋子裡本在喝酒行令的幾個人,頓時全都聽見了。其中一個便哂然一笑道:“得意?這歲舉還沒開始,就有人敢說得意?”

其他舉子卻不如此人孟浪,登時有聰明的向歌姬探問,最初自然毫無結果,等到其中一個許了一支銀簪,其中一個陪酒歌姬方才嫣然笑道:“隔壁是今歲京兆府解試的解頭杜郎君,等第第七的張郎君,誰不知道,只要得了京兆府等第,歲舉便十拿九穩,可不是正當得意?”

此話一出,這屋子裡的五六個人登時齊齊生出了興趣。前時戶部集閱,不少人都在那些嚴苛的吏員那兒吃了苦頭,眼看著國子監和京兆府等第計程車子盡皆輕鬆過關揚長而去,誰心裡沒有比較?於是,彼此對視了一眼,便有人低聲說道:“不妨聽一聽,隔壁那二位正當得意的郎君在說什麼?”

妓家這些用來喝酒行令的屋子既非宿處,也不會有人把這地兒當成談話地方,並不隔音,幾個歌姬知情識趣地不開口,隔壁那些說話聲便漸漸透了過來。倘若不是有歌姬提醒說,那邊廂屋子外頭有杜郎君的家人守候,他們恨不得就出門去到門前聽壁角。

“張兄不忘當初,此心可嘉。只不過,你這些日子行走於各家公卿貴第,難道不覺得,這干謁行卷,其實是有竅門的?”

“哦?恕我愚鈍,杜兄此話怎講?我只知道,可以請託同鄉同宗,餘者就不甚瞭然了。”

“比如寧王岐王這樣尊貴的親王,不問朝事,更喜歡的是絲竹管絃歌舞美人,那些墨卷寫得再好,有什麼用?倘若真心想要投其所好,不若費心寫一兩首能夠投其所好的曲子

聽到這裡,幾個也懷著撞大運的心思,往那些王公府上送過墨卷計程車子,不禁面面相覷,隨即有人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也有擅長音律的暗地籌謀。

“再比如畢國公楚國公,乃至於我如今寄住的崔宅這些權門宦門,都是各有所好,要——打聽,談何容易,但實則於科舉主司,並非人人說得上話,所以行卷之道,貴精而不貴多。打著廣撒網,多撈魚的心思,恰恰反而會一無所得。就比如,宋相國為人崖岸高峻不受請託,往其府中行卷的,常常會被直接拒之於門外,甚至墨卷都未必送得進去,可若是能送得進去,可不是會聲名鵲起?蘇相國雖溫和卻從不為人薦,倘若真的被打動薦人,豈不是更勝於其餘公卿舉薦數倍?”

倘若說前頭的話已經指點了迷津,那這會兒聽到的一番話,哪怕已經含糊不清,彷彿說話的人喝多了酒醉醺醺的,但隔壁這問屋子裡的所有人,無不是豎起了耳朵仔細傾聽,就連幾個歌姬也不例外。總算那邊廂張簡彷彿也起了好奇之心,連番催促,那位今歲解頭杜十九郎方才再次開了……

“宋相國剛直,最推崇刑獄公正,最痛恨罪證確鑿者喊冤,主刑官員卻反遭責難,所以要想打動宋相國,不能因詩賦文采,而要因事而為。比如最近有什麼疑案,主司壓力重重卻難以執行律法,如是種種在車馬之前慨然直言,在我看來較之費盡心思準備墨卷要合適得多。至於蘇相國,起自微末,若勤儉孝子,自然更易動人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