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也都是和王維同行。一則拜別,二則王維順便和竇十郎竇鍔姜四郎姜度這些稍有些交情的公卿子弟再拉拉關係,等到這一圈轉完,已經是午後未時了。當兩人來到了安興坊宋璟宅門口時,看著那座顯然是剛剛粉飾過的烏頭門,王維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才苦笑道:“姜家竇家我也算是熟識,隨你一塊登門不妨事。可都說宋開府人見人發怵,我就相陪到這兒為止了。”

知道京兆府解試那兩關,眼下便已經開始進入了衝刺期,即便王維得玉真公主承諾首薦,可還是要提防冒出來的黑馬,況且宋璟著實是個不好打交道的xing子,張嘉貞之前容不下自己只因為苗延嗣,現在就說不好了,一直留在京城的王維犯不著觸碰那個地雷,杜士儀便點了點頭:“既如此,ri後等你chun榜題名,咱們有的是機會談天說地縱談古今,眼下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四月初一我辰初時分於灞橋啟程,屆時再相會!”

兩人彼此道別之後,杜士儀方才到宋宅門口投帖求見。通報進去不消一會兒,裡頭便有人迎了出來,客客氣氣把他迎進了宋璟的書齋。再次相見,已經罷相的宋璟卻是一句客套話都沒有,請了杜士儀入座之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如今奢靡之風愈演愈烈,那一ri你在探花筵上不選牡丹,卻選了已經謝去的梅花,著實諫勸到了點子上!一叢深sè花,十戶中人賦,但使人人都記得此語,記得尚儉不尚奢方才是不敗風骨,那我就是罷相,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不瞞宋開府說,那一ri聖人突然命我為探花使,一探長安城中名園名花,我也是發現各處佛寺道觀的牡丹芍藥盡是觀者如雲,這才突然想到了宋開府當年的《梅花賦》。正巧隨行從者記起了大安坊野地上那一株雷擊老梅,我就找了過去,真正說起來,已謝之花是不作數的,最終能得第一,還是聖人有納諫雅量。”杜士儀知道宋璟即便罷相,可忠君之心絕不會改變,少不得大義凜然一些。果然,他就只見宋璟讚賞地點了點頭。

“不錯,不能因為話不好聽便不說,若人人如此,聖人如何能聽到直言實言?”宋璟的目光突然變得如同出鞘的寶劍一般鋒芒畢露,直視著杜士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你此次奉旨觀風,務必要敢說敢言,否則,枉費聖人特意給你的觀風名義!儘管並不是直遞御前,而是送到尚書省,可有聖人那樣的話,沒人敢扣下你的上表!杜十九郎,年少登科,便不能磨滅了那銳氣意氣!”

這番教誨宋璟是誠心誠意,杜士儀聽得心頭大凜,連忙躬身受教。平心而論,他對李隆基這個前半生英明,後半生昏聵,而且出了名不念舊情的皇帝哪裡有多少忠心,只把人當成了需要認真攻略的頂頭大上司而已,儘管如此,忠心耿耿的宋璟給他提示的,正是他打算選擇的路。

直言情弊,只要把握好度,在時下身為天子的李隆基仍銳意進取的時代,雖非坦途,卻是正途!

由宋璟宅中出來,杜士儀又去敦化坊顏宅拜訪了顏家諸傑,正巧殷夫人也在,他自然就妹妹杜十三娘求學之事再次拜謝。殷夫人顏真定本就喜歡聰敏好學的杜十三娘,對於杜士儀的這番拜謝,她只是笑著說道:“為人師者,最高興的不過是得英才而教之。十三孃的學業你儘管放心,等你遊歷回來,她必然會百尺竿頭進一步。只不過,她在我面前表露好幾次捨不得了,你可得好好安撫你那妹妹!”

杜十三孃的不捨得,杜士儀自然心中有數。不說自小到大相依為命,只說從嵩山到如今這四年間,兩人也是為了彼此各自用心努力,這才能夠有今天。當踏著滿天星斗回到了樊川老宅時,看到杜十三娘高高興興迎了他進去,笑說今天秋娘親自下廚又做了哪些他最愛吃的飲食,他不禁張了張口,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說,最後不知不覺就在一桌子家常飯菜的面前,錯過了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