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凱抹了抹嘴巴。“下午,叫楊度來一趟。”

下午二時,袁世凱準時結束午睡起床,然後拿起鑲有鐵托的藤手杖,從二樓下到一樓辦公室。一路上手杖點在樓板上,發出“篤篤”的響聲。樓下的人知道總統下樓了,全都屏息垂手侍立。下到最後一級樓梯,他似咳非咳地“哦”了一聲。這是他的習慣,意在告訴大家,他要進辦公室了。夏壽田趕緊過來開啟辦公室的門,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進門,而是問:“皙子來了嗎?”

“他早已在會客室裡恭候了。”夏壽田恭敬地回答。

袁世凱轉身朝會客室走去。

“大總統!”當袁世凱矮壯而筆挺的身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楊度立即起身迎接。

“皙子你來了,坐吧!”

袁世凱招呼楊度坐下後,自己也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剛落座,一個年輕的內史進來,給他端上一小杯乳白色糊汁,同時給楊度遞來一杯清茶。自做總統後,袁世凱每天上班時照例要喝一杯這樣的糊汁。這是按宮中一個老御醫開的方子,用鹿茸、人參、虎鞭、蜂蜜等補藥熬成的。就靠著一天兩小杯糊汁,他外應繁雜國事,內應列房嬌姬,始終保持旺盛的精力。“好久不見了,近來還好嗎?”

“託總統洪福,近來一切都好。”楊度說的是實話。這兩年多來他自認對袁世凱有功,但頻遭冷遇,心裡總不太舒暢。自從與袁克定小湯山會談以來,他才真正看到了光明的前途。夏壽田的被重用和蔡鍔的即將進京掌重權,更給他以初戰告捷的喜悅。

“好,好。”袁世凱的關心顯然只是一個形式,他並不多問下去,隨即轉入正題。“今天請你來,是想問問你,雲南都督蔡鍔這人如何,據說你是他多年的朋友。”

對於袁世凱這種不多說客套話,總是單刀直入的談話作風,楊度是熟悉的,他也不轉彎抹角:“回稟總統,我是在戊戌年春於長沙時務學堂裡初次認識蔡鍔的。那時他才十六歲,但已經做了三年秀才。聽說蔡鍔出身貧寒的農家,自小天資過人,胸有大志,最能吃苦。他進時務學堂,是一個人徒步從邵陽老家走到長沙的,在學堂裡年紀最小,但成績最好。”

袁世凱認真地聽著。“出身貧寒的農家”這句話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他知道這種人對格外之恩比較容易接受。

“後來蔡鍔到了日本學軍事,我那時也在東京,與他有過交往,舍弟與他關係也很好。”楊度知袁世凱對梁啟超有戒備,有意不提蔡去日本是為著投奔梁的原故。“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多數較為放蕩,但蔡鍔與他們大不相同。他從不進酒樓歌廳,也不與任何女人往來,一心一意學習日本的軍事,因而成績非常優秀。畢業時,士官學校有意留下他,但他執意要回國報效。”

袁世凱習慣地摸著鬍鬚。他的鬍鬚原來蓄的是八字式,自從克定從德國回來後,他便模仿德皇威廉二世的樣子改蓄牛角式,即兩端尾部向上翹,如水牛之角。袁的須式改變引起連鎖反應,官場上下紛紛蓄起牛角式鬍鬚來。官場的愛好又影響社會的風尚。一時間,京師男子漢,幾乎人人嘴上都長起兩隻小牛角來。袁世凱心裡在尋思:這樣一心一意為事業的人真難得,但他不圖享受不貪女色,拿什麼東西來套住他呢?

“蔡鍔回國後,他的軍事才能很快就受到了各方的重視。”

“皙子,據說蔡鍔是梁啟超的得意學生,是這樣的嗎?”

“蔡鍔在長沙時務學堂讀書時,梁啟超教過他的書,梁對他是很欣賞的。不過在日本時,我並未見過他們之間有特別親密的關係。”

時務學堂裡的師生關係是無法迴避的,只得實說,至於在日本的情況,楊度料想袁世凱也不清楚,他一句話將梁蔡之間親密的交往給抹掉了。

“梁啟超這個人始終不肯和我們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