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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地看著自己這個兒子好一會兒,似是忘了要說什麼。許久,他才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渾然不覺茶涼了似的,還用杯蓋輕撥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聲音低沉——
“去修德宮看過你大哥了?”
“是。”朱世弘微垂著眼瞼,雙手垂放在身體的兩側,一派恭謹。
“他很不能忍受在那邊住的日子吧?”朱禎裕的聲音有些沙啞,“那孩子自小養尊處優慣了,修德宮那種地方他肯定住不慣。”
他輕聲說:“兒臣已命人多備了幾床暖被和十幾個暖爐送去,也調了四、五個以前太子身邊的人去侍奉他,其他吃飯、穿衣,也都還按他過往起居習慣的來辦,沒有大變。”
“他已不是太子,這對他來說就是大變。”提高了下嗓音,看向他道,“難得你這個做弟弟的,還肯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他。我知道他必然沒少辱罵你,你能忍就忍吧,畢竟這江山……算是你從他手裡奪過來的。”
朱世弘的脊背挺直,聲音沉了幾分,“兒臣並不想奪取誰的江山。”
朱禎裕擺擺手,“這件事先不說了。朕找你來,主要是要和你確認明日大典的細節,另外也是想提醒你,從今日起,你就要搬到毓慶宮了,衣食起居都已比照太子的制度,此後宮內宮外要拍你馬屁的人肯定少不了,你一定得睜大眼睛,分清楚誰是君子,誰是小人。”
“是,兒臣一定謹記父皇的教訓。”
苦笑了下,“你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其實這些道理不用我教,你也應該明白。只是世隆的前車之鑑在先,朕必須先給你一個警示,你若是能安守本分地在這個位置上為民謀利,這江山自然是歸你的,否則……朕不怕日後在修德宮再多放一位廢太子!”說到最後,他語氣嚴厲地告誡。
朱世弘的頭一低,“是,兒臣明白,兒臣一定不會辜負父皇的苦心。”
◎◎◎
夜深了。
站在毓慶宮的門口,朱世弘抱臂看著手下的太監們一箱箱地把自己的東西從瀚海殿搬過來。
搬來的箱子已經堆積如山,而前幾天這裡有同樣的情況,不同的是,那一次是有人搬出,這一次,是他搬入。
其實他並不喜歡毓慶宮,這裡距離父皇的寢宮實在太近,全宮多少人不管是愛是恨,是討好是嫉妒,多少雙眼都緊盯著這裡,而兒時的他看著宮門口上那塊紅底金字的匾額,眼底是恨得像要冒出血來。
說不定這宮院到處都圍繞著怨恨詛咒氣息呢。
他忽然轉身就走,貼身的太監連忙問道:“殿下要去哪裡?”
“隨便走走,不必跟著我。”他沒有回頭,走得很快。他說話向來極具威信,說不許人跟隨,就絕沒有人敢跟上半步。
穿過御花園時,他的身邊已沒有半個人影。他閃身繞到一塊高大的假山背後,那假山的大小足以遮蔽兩三個人的身形。
漆黑的夜色裡幾乎什麼也看不清,他卻能精準地摸到山石縫隙中一塊小小的凸起,緊接著,看似密實無縫的地板竟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狹長的臺階顯露出來。
他微微躬身,自那臺階沿級而下。倏然間,地磚又聚合關閉,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異常。
古詩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夜已深,但院內無花,真正睡去的,是人。
她不喜歡在睡時點燈。入宮之初,宮內外到處都是燭火,總令她睡不好,所以當她開始在宮內主事之後,她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在亥時之後,吉慶宮內的所有燭火要十中撤七,只保留必要的照明即可。
在漆黑一片下,她會睡得更安心踏實,也許——也更便於等待某人的來訪。其實今夜她本已睡了,但睡到一半的時候,感覺到彷彿有羽毛畫過面頰般,暖暖癢癢的,讓她不得不揮手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