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如今年歲大了,比不得十幾歲的少年們,總該少個二三十兩吧。”

張泰一算,不禁喜道:“那敢情夠的!”

景華見他神色十分欣喜,真誠得很,似乎真心要給他贖身,驚道:“你當真?”

張泰忙說:“當然是真的!只是,你願意不願意?我是個窮鐵匠,給你贖身了,並不能讓你過上富貴日子,也就是管個溫飽。”

景華有些呆住了,過了一會才緩緩說:“張大哥,你如何老實得糊塗了?拿幾十兩銀子給我贖身?你又不是公子少爺,我也不是美貌嬌娘,贖了我有何用?”景華說著扶著桌子緩緩坐下,他身上仍痛著,手上傷痕也未消。

張泰見他手腕淤痕,悶聲道:“我便是願意贖你出來,因為、因為——”張泰漲紅了臉,也說不出來,扭頭道:“你在這裡,過得也不舒心,何不跟我出去?”

景華見張泰紅了臉,雙眼不敢直視他,畢竟在這南館裡待久了,猜出了幾分,道:“我自是想出去,我早說過,無時無刻,不想離開這鬼地方。我這開頭幾年,總想著逃走,後來見館裡打手環繞,逃走實是無望,便又想懇求客人贖我出去。”景華冷笑了笑,接著說道:“我這為了求人,什麼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偶爾也有一兩個心軟的,不過一問銀錢,統統變了臉。也有那不缺銀錢的,反倒問我,贖你出去有何用。我不是樂童,彈不好琴唱不好曲;我又不是女人,生不了孩子做不了妾。贖我出去,只怕令尊第一個不同意。”

這還是張泰第一次聽見景華說了這麼多話,卻越聽越心酸。

張泰道:“我父母早逝,並無兄長姐妹,家中只我一人,並不怕什麼。再則我對婆娘,無甚興趣,娶妻生子,由他去吧。”

景華見張泰說得十分認真,不由愣住了。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真真正正要給他贖身,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張泰見他遲遲不答,慌忙問道:“你可是不願意?”

“願意!我當然願意!”景華忽地嘶聲喊道,倒把張泰嚇了一跳。只見景華白了一張臉,毫無血色,雙手更是抖個不停,嘴裡只喃喃唸叨:“我可要出去了,我可終於要出去了……”

景華說了願意,張泰自是十分歡喜。他去找了鴇母,問了贖身銀錢,鴇母一開始開口一百兩。但這景華已事先教過張泰,張泰便照著景華教的說道:“你這倌人,已是二十歲年紀,身段也不似十四五歲少年柔軟了。況他也是個笨拙的,彈琴不會,唱曲不會,長的也不嬌柔。就是我看他順眼,有幾分喜歡。你這樣漫天要價,我拿不出這麼多銀子,贖不了,大家兩頭做空,何必呢?”

這說了半天,好歹減了二十五兩銀子。喜得張泰都找不著北了。

這隔日,張泰立即拿了銀子,又照景華吩咐,買了兩身粗布衣裳到南館,給景華換上。景華在這南館裡待這麼些年,也沒身平常衣裳,統統都是那些花花綠綠的。一換上粗布衣裳,倒把張泰看傻了,他怎麼就覺得景華怎麼看怎麼好看呢。

那鴇母見了換了粗布衣裳的景華,卻嗤笑道:“真不知哪裡來的傻村夫,竟被你這婊子給哄得棺材本都掏出來了!你一進來就不是個機靈的,如何磨練了這些年,反倒傻得更厲害了,找這麼一個窮光蛋,連衣裳也穿不了一件好的!”

景華理都沒理會鴇母。

三人一徑到了教坊司,按了手印,交了銀錢,拿了賣身契。

那教坊司裡的管事拿出籍冊,大筆一揮,把景華的名字劃掉,拖長音調念道:“陳——致——,今日——除去——妓籍——”

張泰剛知道景華本名,又聽見念道除去妓籍感到高興,扭頭去看景華,卻見景華白著一張臉,雙眼紅得嚇人。

那神情,把張泰嚇了一跳。那是苦透了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