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

“不。”我嘆口氣,他什麼都看得穿,我最最怕他知道聰恕現在的情況。

“你下午在什麼地方?”他問:“真去見了我妻子?”

他又開始擔心我在哪裡,這證明他真的振作了。我小心翼翼的說:“是,我去見過她,又去看聰恕。”

“你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勖存姿問。

“她跟以前不同了……老很多,對我並不反感。她很……想念聰慧,又擔心聰恕。”

“聰慧一點訊息也沒有。”他說:“我派了好些人上去找她。這孩子,白養她一場。”

“或者她已不在北京。或者在蘇北。或是內蒙。教完一間小學又一間——”

“為什麼不寫信?”勖存姿心痛的問。

“孩子們很少記得父母,”我說:“‘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一封信,我只不過想看到她親筆寫的字。”

“我覺得她活得很好,家明說過,她求仁得仁,便是她最大的快樂。”我分辯。

“但是我只想著她一封信!”

我維持沉默。勖存姿比不得一般老人,他不接受安慰開導。

過一會兒他問:“聰恕好嗎?”

“他的話很多。”我儘量鎮靜。

“我說過不想你再見他。”勖存姿皺上眉頭。

“他需要人陪他說話,他寂寞。你知道他。”

“他?”勖存姿冷笑,“我自然知道他!他活得不太耐煩,巴不得生場病挾以自重,沒想生出癮來了,家裡一時多事,也任得他鬧。”

我不敢出聲。

“我不贊成你去看他。”他說。

“只有我去看他。”我說:“你想還有誰呢?我要愛上他,早就嫁了他,你未必阻止得了。”

“你還是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勖存姿忽然發怒,“你知道聰恕,他抓到這種機會,還能放開你?”

“我保證他不會!”我說:“他有病,他需要心理治療。”

喜寶 五 喜寶 五(11)

勖冷笑,“我勸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以為你是他的心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什麼!”

“我已決定明天去看他,我會日日去看他。”我耐心的說:“我希望他會痊癒,不因為其他的原因,因為他是你的兒子。”

“他根本沒有病!”

“你上次去見他是什麼時候?”我反問。

他不響了。

“讓我去見他。”我請求。

“你老是跟我作對!”他說:“連我叫你走你都不肯走,你是跟我耗上了。”他的聲音轉為溫柔。“你這個孩子。”

我走到他面前,他把我擁在懷內。我把臉靠在他胸膛上。

“你瞧,”他說道:“終於等到我有空陪你,又可惜快要死了。”

“只要你現在還沒有死。”我倔強的說。

“小寶,我愛你就是為你的生命力。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遲暮的老人忍不住要征服你,即使不能夠,借一下光也是好的。”

我緊緊的抱住他。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他喃喃的說。

“我什麼也不要,你把一切都收回去好了,我只要你。”

“我只是一個糟老頭子,把一切都收回來,我跟一切糟老頭子並沒有兩樣。”

“但你愛我。”我說:“其他的糟老頭子不愛我。”

“哪個男人不愛你?說。”

“直到你出現,沒人愛過我。”

他感動。我也感動。我們都除下面具,第一次老實地,面對面赤裸裸相見。

我到長洲神學院去找宋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