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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夫婦被消耗得早已沒有當初盯著他長體重時的耐心與心情,臉上所有的笑容和友善退去,幾乎是命令式施壓,告訴醫生他必須要再捐,無論什麼代價,一定要救回他們的兒子。
於是他捐了第三次。
只可惜這一次的捐獻仍舊沒能救回那個兒子,手術過後沒多久,病情急劇惡化去世。
面對經歷喪子之痛的夫婦,女人哭著衝過來對他拳打腳踢的那一刻,他趴在地上,恨自己,恨自己的骨髓沒有救活夫婦的孩子。
夫婦沒有趕走他,他們依舊是他的「養父母」,他還是住在那個閣樓。
只不過失去利用價值後的他,與其說是養子,更像是下人。
失去親生孩子的女人開始變得神神叨叨,變著法的折磨他,冬天在他床上澆一盆冰水,夏天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捐了第三次骨髓,當穿刺針一次次扎進他脊髓的時候,甚至恨不得就那麼死過去,捐過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虛弱到下不了床。
他以為女人只是把喪子之痛發洩到他身上,所以一直忍讓,甚至是心存感恩的,畢竟是夫婦兩人,把他從孤兒院帶了出來。
直到後來有一次,女人折磨他的時候男人出聲勸了句女人,女人第一次被自己向來俯首帖耳的丈夫反對,兩人迅速吵了起來。
「別忘了是誰提拔你到這個位置的」,「野種」,「還念念不忘嗎」等的話從女人嘴裡依稀蹦出來。
男人氣勢越來越弱,最後俯首道歉。
他躲在牆角,聽著兩人剛才爭吵的內容,看向那個男人。
他這才發現自己盡然長得像母親,但是有些輪廓,也跟眼前這個男人相似重合。
母親自殺前的幾天,呆呆望著天空,嘴裡似乎頻繁地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的骨髓跟夫婦的小孩可以配型成功。
這一刻,他終於驚醒,看著對妻子俯首帖耳額男人。
男人不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之所以多年後才去孤兒院找他,應該只是因為在那個時候,他需要骨髓去救另一個名正言順的兒子的時候,他才想起了世界上還有個他。
只要能救活那個兒子,從他身上抽多少次骨髓都可以,把他抽死也沒關係。
男人之所以現在還勉強留他在這裡,或許只是為了用這樣的方式自己原諒自己。
他只是個男人用來原諒自己的工具。
然後他開始整夜的做夢。
夢見母親最後自殺倒在血泊裡的模樣,夢見那些的爭吵。
他從噩夢中驚醒,開始變得暴戾,成天跟一群社會上的混混混在一起,逃課抽菸打架喝酒,像是在故意在激怒著誰,每次出事後老師找監護人,被找到的男人看他的眼神也跟他的妻子一樣,開始越來越厭惡。
後來,女人又懷孕了,做了好幾次試管終於成功。
這次,沒有人再需要他的骨髓,連最後一點血脈優勢也沒有了的他,像一團低劣,不光彩,再無利用價值的垃圾,終於被像是忍了很久男人徹底從他的身邊驅逐。
他其實並不喜歡打架逃學,也並不喜歡跟一群混混混在一起。
到了新的環境,沒有人認識他。
他開始生理性地厭惡與抗拒所有主動對他示好的人和事。
世界在他眼裡只有無盡的背叛與利用。
他儘量讓自己顯得正常,接受一些人的問題或者淺淡的問候,只是當有人試圖再進一步的時候,他退回自己防線,隔絕所有。
唯一的例外,是有一個人一次一次在他身上撞得頭破血流,然後笑著用行動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對一個人好可以不需要任何條件,也可以不求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