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了一步,她跌進芳芳碧草間,連同他一塊——

滾了半圈的丫頭,非但沒嚷痛,反倒笑得更開懷。

“躺在草上,正好曬個夠!”她躺著便不想動了,身下的草,不像荒城又硬又粗的牧草,它們軟軟的,不扎背、不刮膚,不會突然從裡頭鑽出啥小蟲咬人,她放鬆警戒,全身平軟,毫不閨淑——閨淑兩字,本來就沒出現在她身上過——攤開雙手雙腳,大剌剌擺出人形大字。

“野丫頭。”跟著跌坐的金貔忍不住數落她,語氣中不帶任何責備,她聽得出來,於是玩興不減,聲若銀鈴,清脆可愛,拉他躺在身邊,一同仰望好近好清澄的湛藍蒼穹。

“……我們荒城好少能看見這麼藍的天,曬這麼暖的日。”雲遙笑覷天際那朵像極了雪綿跑跳的圓圓白雲,扯扯他的袖。“你瞧,我們荒城產雪綿,白白蓬蓬的可愛模樣,和那去兒一模一樣,雪綿的毛柔軟又溫暖,我們剪下它,揉成綿線,再朝廷編織,做成毛襖、毛帽、毛襪和毛氈……”

金貔沒見過雪綿,無法想像,而前方那片雲,在他眼中不過是單純的圓形,瞧不出哪裡有啥動物的形體。

“我們荒城有草原,不下雪時,翠綠一片,不過沒法子像現在躺平,裡頭全是一顆一顆羊糞,味道腥羶,若是躺上去,只會沾一堆羊屎……別小看那些黑黑的小東西,它們可以堆來當肥料,用途廣泛呢。”她才說完,又發現一片驚喜雲朵,連忙指著道:“耗呆!耗呆耶!我家耗呆趴著睡覺時就是那德行!”

“耗呆?”

“它是我養的雪犬,性子乖巧護主,樣子看起來有些憨呆,很好欺負的愣樣,我怎麼鬧它玩它,它都不生氣,衝著我直搖尾吐舌。它從我七歲就陪在我身邊,我當它是最好的哥兒們,有啥好事壞事都要找它參一腳哩。”

提及耗呆,不得不想起那件一人一犬做出的轟動蠢舉。

“我上回還逼耗呆假扮貔貅,要它跑過荒城街巷,讓城民都誤以為是貔貅來了,剛開始,大家都好開心,直呼神蹟,一個接一個跪地磕頭,膜拜耗呆……後來實在是得意過頭了,才會露出馬腳,被大家發現是騙局。”害她在城門口罰跪,跪到差點活活凍死。

“為何冒充我?”金貔問她。

“……因為你是神獸,傳言只要見到你,就能招財納福,我們荒城窮怕了,被不斷不斷的雪災給打擊到幾乎快要站不起來,我們需要有神蹟,需要有希望,需要知道老天並沒有放棄我們……”

“荒城沒有寶氣,籠罩在它的上空,是貧瘠的味道。”金貔實話實說。

他幾天前去過荒城,那是她為他刷毛時所能得到的報酬,神獸允諾之事,當然會做到,他如她所願,馳過荒城天際,未曾多做停留,亦不在意是否被城民瞧見,他只答應她,從荒城天空經過。

那座城,沒有半點吸引他多停步的氣息。

“果然如此,我們明明就很努力,結果還是勝不過天……”她沒有半點意外,親耳聽見他這麼說時,心中仍不免難過,小臉上的笑花凋萎,不再燦爛。

“外傳在某處見貔貅,便會帶來財富,但那並非真實,不是貔貅出現而招財,是地脈靈氣吸引貔貅前去。”他又補充。

“我也知道呀……只是在每個人心中,一生有幸見到神獸,都會以為自己將要獲得好運庇佑嘛!你不懂人類有多相信這種啟示,哪怕是一道金光或一朵彩色祥雲,我們都視為吉兆,並從其中得到慰藉,然後轉變為力量,支援人類振作,鼓舞人類不放棄。”雲遙幽幽說著。

“人類……真蠢。”金貔不留情地說道。他不明瞭這種依賴外在光景而欣喜、開心,以為有神降臨的心境,他不需要受誰庇佑,他只憑自己,憑貔貅與生俱來的本能。

他儼然忘掉他身旁也躺了一隻蠢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