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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節:第十一章(14)
苗得康看到有那種窮得非常可憐的,就會從身上掏出點錢來,救濟他們。那些人感激得熱淚滾滾,就像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有的卻連感激也不知道。他們甚至不知道他給他們錢有什麼用。他們是痴呆者。鄧一群也跟著給,老苗倒勸他說不必這樣,說:你我情況不一樣,你要養家的。我是沒有負擔的。但鄧一群還是堅持給,這是一種風度(或者說是一種風格、境界)。
全面調查結束了的那個晚上,鄧一群在苗組長的房間裡,兩人感慨了很久。從表面上看,這裡的自然條件不算惡劣,應該還是能想出脫貧致富的辦法的,關鍵還是縣鄉的領導思想不夠解放,那些農民的思想也愚昧得很。村民們並沒有強烈的脫貧的想法,也許這幾十年來,從父輩那裡,就繼承了安於現狀的想法,他們不去接觸外部世界,也就不知道外面世界是個什麼樣子。他們沒有心理反差。或許,他們對生活可能還有一種滿足,有飯吃,也有衣穿,這就行了。沒有太多的要求。他們也有追求,那就是生孩子,有了男孩還想要生女孩,如果生的就是女孩,那麼他們一定就要努力再生,直到生出男孩為止。所以,一戶人家有四五個孩子並不奇怪。他們把生孩子當成了一種生活樂趣。
那些村子都還沒有通電。通電對他們沒有實在的意義。一個村裡,往往連一臺電視都沒有。白天要是農田裡有活,他們就會下田;要是沒有活就靠在牆邊曬太陽,在他們的身邊往往還偎著一條狗。不曬太陽,就是在村裡閒逛。看上去那些村民就像散兵遊勇。表面上村子裡平靜得很,間或也有一些雞飛狗跳。碰運氣也能看到村民們打架,有夫妻對打,也有家族與家族之間。家族間的爭鬥還很激烈,大打出手,恨不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晚上,村民們早早就會熄燈睡覺。一來省煤油,二來是無聊。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麼呢?睡覺自然是睡不著的,於是,男女便要做事。不管那樣的事情是否會乏味,可那是他們唯一能夠有點樂子的事情了。鄧一群過去就聽過這樣的笑話:一箇中央首長去某省貧困山區視察,問一位老大爺:“這裡有沒有實現機械化呀?”老大爺說:“沒。”首長問:“那你們耕地靠什麼呀?”老大爺說:“俺們就靠個牛!”首長又問:“通電了沒有啊?”老大爺說:“沒。”首長問:“那晚上照明用什麼?”老大爺說:“俺們就靠油!”首長繼而又問:“晚上還有沒有什麼文化生活啊?”老大爺說:“沒。”首長問:“那你們晚上幹什麼呀?”老大爺四顧眾人,口氣鐵硬地說:“俺就靠個毬!”
鄧一群事實上對這些情況很熟悉。這個鄉的情況與他老家那個鄉的情況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農村生活就是這樣。他在農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曾經對這些司空見慣。然而當他現在跳出來,從省城的高度,從省委扶貧工作組一個組員的高度,再審視這樣的生活,還是從內心有了震撼。他充分感到村民們的麻木。他們自己感覺不到悲哀。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群。也許,他們中有一些人想過這樣的問題,但他們卻認命了。他們發現自己無力去改變這個問題。他們更多的人認為命該如此。所以,正像魯迅先生說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鄧一群從一本傳記裡看到,說毛澤東當年在瞭解了農村的貧瘠後,難過得流下了淚。於是這位偉人提出了要消滅城鄉間的剪刀差。中國的農村問題,實際上是個很大的社會問題。鄧一群想:城市裡的工人失業了,依然還可以領取最低的生活保證金,而農民呢?
鄧一群慶幸自己不僅從農村出來了,而且成了一名國家幹部,還成為一名年輕有為的處級領導。看著那些農民苦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