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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意成為你的情婦。我想,我整個人的思想,一直是在矛盾裡。我父母用盡心機,要把我教育成一個規規矩矩的女孩。我接受了許多道德觀念,這些觀念和我所吸收的新潮派,和我的反叛性,和我的‘面對真實’一直在作戰。我常常會糊塗掉,不知道什麼是‘是’,什麼是‘非’。我逃避你,因為我不願成為你的情婦,因為這違背了我基本的道德觀念,這是錯的!然後我想,我和你戀愛,也是錯的!你聽過畸戀兩個字嗎?”
“聽過。”他說:“你怕這兩個字?你怕世人的指責!你知不知道,戀愛本身是沒有罪的。紅拂夜奔,司馬琴挑,張生跳牆……以當時的道德觀點論,罪莫大焉,怎麼會傳為千古佳話!人,人,人,人多麼虛偽!徐志摩與陸小曼,郁達夫與王映霞,在五四時代就鬧得轟轟烈烈了,為什麼我們今天還要讀徐志摩日記?我們是越活越倒退了,現在還趕不上五四時代的觀念了!畸戀,畸戀,發明這兩個字的人,自己懂不懂什麼叫愛情,還成問題。好吧,就算我們是在畸戀,就算我們會受到千手所指,萬人所罵,你就退卻了?雨秋,雨秋,我並不要你成為我的情婦,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離婚是法律所允許的,是不是?你也離了婚,是不是?”
“我離婚,是我們本身的問題,不是為了你。你離婚,卻是為了我!”她幽幽的說:“這中間,是完全不同的。俊之,我想過了,你能這樣愛我,我夫復何求?什麼自尊,什麼道德,我都不管了!我只知道,破壞你的家庭,我於心不忍,毀掉你太太的世界,我更於心不忍。所以,俊之,你要我,你可以有我,”她仰著臉,含著淚,清晰的低語。“我不再介意了,俊之,不再矜持了,要我吧!我是你的。”
他捧著她的臉,閉上眼睛,他深深的顫慄了。睜開眼睛來,他用手抹去她面頰上的淚痕。
“這樣要你,對你太不公平。”他說:“我寧可毀掉我的家庭,不能損傷你的自尊。”他把她緊擁在胸前,用手撫摸她的頭髮。他的呼吸,沉重的鼓動著他的胸腔,他的心臟,在劇烈的敲擊著。“我要你,”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做我的妻子,不是我的情婦!”
“我說過了,”她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不許離婚!”
他托起她的下巴,他們彼此瞪視著,愕然的、驚懼的、跋徨的、苦惱的對視著,然後,他一把擁緊了她,大聲的喊:“雨秋!雨秋!請你自私一點吧!稍微自私一點吧!雨秋!雨秋!世界上並沒有人會因為你這麼做而讚美你,你仍然是會受到指責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知道。”她說:“誰在乎?”
“我在乎。”他說。
她不說話了,緊依在他懷裡,她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傾聽著他心跳的聲音。一任那從視窗湧進來的暮色,把他們軟軟的環抱住。
雨秋的畫展,是在九月間舉行的。
那是一次相當引人注目的畫展,參觀的人絡繹不絕,畫賣得也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幾乎百分之六十的畫,都賣出去了,對一個新崛起的畫家來講,這成績已經很驚人了。在畫展期間,曉妍和子健差不多天天都在那兒幫忙,曉妍每晚要跑回來對雨秋報告,今天賣了幾張畫,大家的批評怎樣怎樣,有什麼名人來看過等等。如果有人說畫好,曉妍回來就滿面春風,如果有人說畫不好,曉妍回來就掀眉瞪眼。她看來,比雨秋本人還熱心得多。
雨秋自己,只在畫展的頭兩天去過,她穿了件曳地的黑色長裙,從胸口到下襬,是一支黃色的長莖的花朵,寬寬的袖口上,也繡著小黃花,她本來就纖細修長,這樣一穿,更顯得“人比黃花瘦”。她穿梭在來賓之間,輕盈淺步,搖曳生姿。俊之不能不一直注視著她,她本身就是一幅畫!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畫。
畫展的第二天,有個姓李的華僑,來自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