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他所能做的,只是坐在汽車裡抽掉一包香菸。

夜深了,他還沒有吃晚飯,但他一點也不飢餓,事實上,他根本就忘記了吃飯這回事。當他終於弄清楚今晚是不可能把她約出來了,已是深夜十一點鐘。發動了車子,他無目的的開上街去,心中沉澱著鉛一般的悲哀。

前面有個電話亭,他把車子開了過去,打個電話給姸青吧,最起碼,讓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撥了號碼,他禱告著,希望接電話的是姸青本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喂!找誰呀?”接電話的是個男人,換言之,是伯南。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立即結束通話了電話。

站在電話亭裡,他把額頭頹然的靠在電話機上,閉上了眼睛,好久好久,他就一直這樣站著。

姸青在接到夢軒的電話的時候,就情不自已的哭了出來,掛上了電話,她仍然倚著茶几唏噓不已。她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哭,是悲哀還是喜悅?只覺得一股熱浪衝進了眼眶裡,滿腹的悽情都被勾動了。她是那樣的不快樂,自從上次和他分手之後,她就那麼的不快樂,整天都陷在“思君憶君,魂牽夢縈”的情況裡,她那麼神魂不定,那麼渴望見他,她以為自己會在這種情緒裡死掉了。但是,他的電話來了,那樣一聲從肺腑裡勾出來的語句:“姸青,我要見你!”

充滿了激動的、痛苦的思慕,使她靈魂深處都顫慄了。還顧慮些什麼呢?她是那樣那樣的想他呵!哪怕為了這個她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哪怕她會粉身碎骨,永劫不復!她什麼都不管了,只要見他!

老吳媽趔趄著走了過來,愣愣的望著她。

“小姐,你這兩天是怎麼了呀!”她擔憂的問:“動不動就這樣眼淚汪汪的。是先生打回來的電話嗎?他又不回家了嗎?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了呀?”

“不,不是先生,”姸青哭著說,向臥室裡走去。“我要出去,吳媽。”

“小姐,”老吳媽滿面狐疑之色:“你要到那裡去呀?當心先生回來看不到人要生氣呢!”

“反正,他看到人也是要生氣的!”姸青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急促的說了一句,就走到臥室裡去換衣服。開啟衣櫥,她遲疑了一下,找出一件紫色的襯衫和窄裙,換好衣服,對鏡理妝,才發現自己竟然那樣憔悴了。淡淡的塗上一層淺色的口紅,她聽到兩聲汽車喇叭聲,口紅從她手裡猝然的落到梳妝檯上。她扶著梳妝檯站起身來,一時竟有些搖搖欲墜,那不是他的汽車,是伯南的──伯南迴來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她聽到伯南沉重的腳步聲走進花園,走進客廳,大聲的要拖鞋,和沒好氣的呼喊聲:“吳媽!吳媽!太太哪裡去了?”

“在──在──”吳媽莫名其妙的有些囁嚅:“在臥室裡!”

“睡覺了嗎?”伯南不耐煩的聲音:“總不至於現在就睡覺了吧?”

“沒──沒有睡覺。”吳媽不安的。

“給我倒杯茶來!晚報呢?”伯南重重的坐進沙發裡。“看看這個家,冷冰冰的還有一點家的樣子嗎?我回來之後,連一個溫暖的問候都沒有!我打賭,她是巴不得我永遠不要回來呢!”揚起聲音,他大喊:“姸青!姸青!”

姸青機械化的把自己“挪”向了客廳門口,還沒有走進客廳,已經聞到一股觸鼻的酒氣。靠在客廳的門框上,她用一種被動的神色望著他,臉色蒼白而毫無表情,黑黑的眼珠靜靜的大睜著。

“哦,你來了!”伯南有種挑舋的神情,姸青那近乎麻木、和準備迎接某種災禍似的樣子使他陡然冒了火。“你給我過來!”

姸青瑟縮了一下,沒有動。

“你聽到沒有?我吃不了你!”

姸青慢吞吞的走了過來,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