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霞趕緊過來拉了她一把,問說:“三爹爹是因為其麼死的?”

雪瓶痛哭著說:“就是因為病死的!但她老人家死得並不瞑目!”

繡香這時也滿目掛淚,雙肩抽播得亂動,她頓著腳,著急地說:“你慢慢說!雪瓶你別哭!你詳細地慢慢跟我說!你這樣說,我聽不明白,唉……”

雪瓶於是強壓下心中的悲痛,就將自那夜在紅葉谷追趕那盜馬的賊人,與她們分手之後的事情,一段一段,詳詳細細,全都說了,說到韓鐵芳在沙漠指出了葬埋的地點,刨掘她的爹爹屍身之事,屋中的人就齊都放聲大哭起來。

她不能再往下說,各自誰也不能勸誰,尤其是繡香哭得最厲寓,她的放主玉嬌龍是已經死了,確已死了,她可把玉嬌龍生前三十餘年來的每一件、每一樁的事情都回憶起來了,她身子不禁倒退幾步坐在一張椅子上,就趴在那張椅背上,口中數數叨叨地痛哭,雪瓶也哭得連站都站不住了,幼霞也靠著窗子哭號著說:“我得看看我爹爹去!……”

這時,蕭千總帶著店裡的夥計,把車上的那些東西全都拿到屋裡,這三個人痛哭的原因,他也明白啦,他也大概看出來了,他就連連擺著雙手說:“得啦!得啦!雪瓶姑娘!幼霞姑娘!還有……”指著他的太太說:“你!你可不該領著頭兒哭!人死啦,還能夠哭活了嗎?死人又沒在這兒,你們白哭!她老人家還許是扔下了皮囊成仙去了呢!雪瓶雪瓶!你更別哭!你爹爹死了,你就得撐持家業,等穿過了孝,叫你姨娘給你招一門女婿,回到尉犁城,你爹爹給你留下的房產,跟養的馬,也夠吃著不盡,哭頂得甚麼?一點也沒有用,你還得姓你的春,咱們白來到這兒一趟,欽差大人不認咱們!”

雪瓶聽了這話,頓然吃了一驚,眼淚也立時止住了,就向繡香說:“怎麼?莫非如今在這裡的這位玉大人,不是我爹爹的胞兄?”

繡香還沒有回答,蕭千總卻又嘆了口氣說:“怎麼不是呀?姓玉的還能有兩家子?可是人家現在不認,咱們可又有甚麼法子呀!”

繡香卻呵斥她的丈夫說:“你別在這兒胡說!你先出去,容我跟雪瓶細說。”

蕭千總說:“你說?也還不是那麼一件事兒嗎!辦法是沒有啦!趁早她們回尉犁城,咱們回烏爾土雅臺是真的!”

繡香擁著雪瓶進了裡問,幼霞也隨著進去,把藍布的門簾放下,這間小屋,有桌椅,有炕,牆上還掛著對聯跟晝兒,倒還是個適於接待官晉之所,繡香拉著雪瓶在炕頭坐下,她擦著眼淚說:“你別著急!聽我告訴你!我們來到這兒已經半個多用啦,可是至今還沒見過玉大老爺之面!”

雪瓶就把眼淚擦了擦,說:“莫非他對我們真是狠心不認嗎?他不知道他的胞妹流落在新疆多年嗎?”

繡香坐在她的身旁說:“你聽我說!玉大老爺這次是奉欽命到迪化,查辦的是撫臺以下的很多官員,所以一切人都不見,聽說身體又不好,現在害著病。連伊犁舅老爺瑞大人派來的人,都沒見著。”

春雪瓶抬起頭來說:“別的人他都可以不見,因為別的人都是官,都是男子,都有求於他,他為避免嫌疑,才不見所有的人,但我們並不求他,並不是官,只是幾個婦女……”

繡香說:“因為是婦女見面可就更難了!他這次到迪化來,又沒帶著奶奶,果然要是奶奶也來啦,那倒好了,我說去見她就能見著。現在這位主子,我們早先稱呼他為大少爺,我在早先不過是他家裡的一個丫頭,把我給的不過是個千總官兒,我去也是碰釘子,所以我就也沒去,只是你姨夫去了兩趟,也沒見得著,幸虧這回跟他來的,有跟他多年的一個人,名叫連喜,是他的心腹,他姨夫先把連喜請到這兒來,讓他見了見,由我把他宅裡的小姐流落邊荒,二十年的事情說了,連現在有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