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您是說,娃就算做了手術也活不長?”男人問我。

我抿緊嘴唇,然後說:“應該說,不做手術就絕對活不長,做了這個手術,還有一線希望。”

他抬起頭,眼神愁苦地看向自己眼淚婆娑的老婆,隨後一拍大腿說:“那成,做吧。”

我說:“那呆會有護士會來找你們簽字,準備一下,孩子明後天就能做手術。”

年輕的母親愣愣地看著我,終於像聽懂了一眼,含著淚,點了點頭。

我剛想轉身,卻發現手指被孩子輕輕攥住。

他努力揚起頭,大大的黑眼睛看著我,討好一樣衝我笑了笑。

我忽然就眼眶熱了,我從這個笑容中讀到很多東西,比如他猶如小動物一樣的本能,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很麻煩,他怕別人討厭,這種恐懼大概根深蒂固,戰勝了一般孩子對醫生和醫院的恐懼,在他看來,也許我這身白大褂還代表某種神秘的力量,有可能治癒他的神秘力量,他不敢在我面前哭鬧或者任性,他不敢惹我厭煩。

他其實怕我。

也許這種認知是從他以往的求醫生涯中牢牢銘刻在記憶中的,到底得經歷多少次那樣的事情,才能讓一個小不點具有這樣的本能?

我心裡很不好受,於是蹲了下來,跟他對視著,然後,我朝他儘可能溫和地笑了笑,把他的手掌在我掌心攤開,然後貼到我臉頰上。

那隻手真是太小,實在太小,小的我幾乎感覺不到它觸碰的力度。

但孩子臉上露出正常孩子也會有的,愛嬌而害羞的表情。

我再度站起來,摸摸他的發頂,然後衝他的母親點點頭,轉身走出病房。

我知道這個過程其實有點煽情,但我就是眼眶溼潤,胸口憋悶。我低下頭,匆匆擦掉眼角的淚痕,然後快步走去會議室,在那,帕曼教授召集手術組成員,要擬定一期手術方案。

在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我抱著傅一睿的腰,坐在他膝蓋上問他:“哎,你會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嗎?”

他眼中露出明顯的喜悅:“你想為我生一個孩子嗎?”

我翻了白眼說:“拜託,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單純提個問題,你會願意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後代嗎?”

他淡淡一笑說:“一般情況下不會想,但如果孩子突然來臨,我也會欣然接受。”

“也就是說,你不會主動去追求有後代這個結果。”

“我曾經覺得,我能為人類做的唯一貢獻就是不將後代帶到這個世上。因為人生充滿無趣和痛苦,猶如負債,得不償失是一種常態,我不想我的孩子再重複這個過程。”他聳聳肩說,“不過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嗯?”

他摟緊我的腰說:“我覺得生活還是公平的,幸福很美好。我的孩子值得為此受苦。”

我搖頭說:“別太輕易說受苦這兩個字,你不知道一個孩子受苦意味著什麼。不用飢寒交迫那種,只需要得個先心病,這孩子就墮入苦海了。”

“你想說什麼?”

“我在想,如果我有那樣一個孩子,我得心疼成什麼樣,說不定會詛咒我受孕的那一天,”我笑了笑,“連令我受孕那個男人一塊詛咒。”

傅一睿點點頭,淡淡地說:“說不定你會慶幸那個被你詛咒的男人一直呆在你身邊,你不是一個人對著那種狀況束手無策。”

我嘆了口氣,把頭靠著他肩膀上說:“一想起這個,我就不敢想象我有後代。”

他一頓,拍拍我的臀部說:“行了,你該好好去睡一覺,明天有場硬仗要打。我抱你去床上?”

“好啊。”我摟緊了他的脖子。

第二天,我跟著帕曼教授走進手術室,在門外的時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