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歸盈點了點頭,知道眼前這位老朋友仍然沒有改變自己一貫的思路,他仍然還希望調和折中。

畢竟是七旬老人了啊,怎麼可能要求他在晚年忽然改變呢。捕捉到了曹議金內心的這種想法之後,慕容歸盈也就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怎麼做了。

“令公,”慕容歸盈道:“張邁和我們是不同的,我們一直以來總是按照老辦法來做事,總是儘量維持著傳統的秩序,但他卻和我們相反。他乃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另類。”

慕容歸盈所說的“傳統”,正如建國後的人所說的“傳統”,其實都只是有幾十年的歷史,這個“傳統”不是那些更古老的、更根本的、被人遺忘了的“傳統”,在這個語境下的所謂傳統作家也罷,所謂傳統學者也罷,所謂傳統思維也罷,所謂傳統美德也罷,指的都是近數十年的主流勢力所確立起來的不老不新的一套東西,而並不是真正的華夏的固有傳統,正如慕容歸盈此刻說所的傳統,不是大唐固有的秩序,而是西域淪陷百年間所形成的因循孽障。

而那個想要重建大唐秩序、重現大唐榮光的張邁,在這一刻卻變成了一個另類,一種“新”東西,歷史有時候真是出奇的弔詭!

慕容歸盈繼續道:“國家出了問題,我們總是想要設法調和,沒辦法的時候也希望能夠調和,但張邁卻相反,他似乎恨不得所有矛盾在最短的時間內立刻如爆竹一般立刻炸開,然後再來收拾殘局說得更仔細一點,其實張邁一直都在逼我們,他在逼我們選擇,在胡漢之間選擇,在狄銀與他張邁之間選擇,在與他結合還是與他對抗之間選擇。”

曹議金哼了一聲,道:“如果我們選擇和他對抗呢?”

“那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向我們舉起橫刀吧。”慕容歸盈道:“我不覺得在他心中有準備與我們調和的想法,而且我覺得他根本就不願意等!”

等待……那是老人才有的耐力,而不是年輕的霸者願意做的事情。

“這就是年輕人的不足了。”曹議金哈哈大笑:“如果我們真的決定要扼殺他,歸盈,你認為他擋得住嶺西回紇、北庭回紇、甘州回紇再加上我們的聯手一擊?哼,我雖然不願意出現那樣的局面,可要是真有那麼一天,那麼張邁他到目前為止所建立起來的基業都將在轉身間倒塌、滅亡!”說到這裡,冷然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他不懂得忍耐的力量,他為什麼不忍到我死了呢?他畢竟太粗狂了,他不懂得,只顧眼前會失去未來,會失去大局,要不然他就不會幹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了。只是可惜,就是沒人點醒他這一點!”

這個想法曹議金一直以來都沒有說出來,今天是第一次出口。也是這個想法,讓曹議金覺得張邁應該尊重自己,因為從這個想法延伸開去的一個含義就是:安西軍的存亡其實掌握在歸義軍的手中!曹議金也認為,正是安西軍的這種危局逼迫得張邁來向自己靠攏,逼迫得張邁來沙州就自己。因為當前的外交局面張邁是四面樹敵,而歸義軍則有更加從容的轉圜餘地。

可張邁卻實在太不懂事了,這個年輕霸者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讓曹議金彷彿看到一個不知規矩為何物的少年胡亂點火闖禍,偏偏這火還燒到了自己身上!這已經觸及到了曹議金的底線!

但就在曹議金準備表態的時候,慕容歸盈卻忽然道:“令公,我卻有個不同的想法。”

“哦?”曹議金道:“說來聽聽。”

慕容歸盈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許久才道:“令公剛才的說話,那當然是沒錯的,只是我忽然又想,萬一我們真的與三家回紇聯手共同對付張邁,而竟然又被他扛了過去,那西北將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局面。”

曹議金一聽臉色大變!

歸義軍與三家回紇聯手扼殺張邁而張邁竟然還不死……這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