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般的淚水肆意瀉下。他不住地叫喊著楊釩的名字,那聲音裡帶有一種召喚的寒冷。任這聲音驅趕那白色空間裡可怕的現實,任這聲音融化在陰冷的、可怕的、窒息人的空氣中。

正在這時,急救室冰冷而沉重的門像是被風吹開了一般。一位頭髮花白,帶著粗框眼鏡的醫生從急救室出來。那張暮年的臉上寫滿了憐憫與同情。硌青見醫生出來,失神地迎了上去。“醫生——楊釩怎麼樣?那位女孩子怎麼樣?求求你了,醫生,救救她吧。叔叔!求求你救救她吧。只要你能救活她,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給你跪下了。叔叔——求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絕望的目光夾雜著破碎的淚水一同傾瀉了下來,滴在了地上,飛向空中,擴散在這昏暗無聲的空間裡。

我的臉頰上兩股沒有溫度的液體在不停地流淌,模糊得雙眼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哪是硌青,哪是醫生,哪是現實世界。

那位頭髮斑白的醫生扶起跪在地上的硌青,面色蒼白地對硌青說:“以後好好生活。”說著便向深深的樓道盡頭走去。我透過急救室半開的門望去,只見楊釩安靜地躺在手術檯上,面容慘白而安靜,像是睡著了一樣。

幾位醫生都沉默不語,一位醫生正用一張白色的被單將楊釩蓋住。

硌青像瘋了一樣撲了過去,不!不!楊釩 —— 你不能死 —— 你不能死 —— 你不是說你要永遠陪著我嗎?為什麼又要丟下我?為什麼——

楊 —— 釩 ——

“醫生——求求你們救救她吧,求你們了……”

“她已經死了。”一位醫生很平靜的話語帶有凝重與傷感, “還沒有送到醫院時就死了。”

聽到這句話時,我覺得億萬個宇宙正在破碎,無數座大山正在向我倒塌了下來。這時徐陽、萱子還有張芸芸也都來了。看到徐陽時我的淚水又一次瘋狂湧來,頃刻間整個急救室裡哭聲一片。大家都看著被白色被單蓋住的楊釩,淚水和哭聲混雜在一起湧向了這個昏暗慘白的空間,湧向這個秋天的城市。

楊釩的不幸對於硌青來說成為永遠的一個殘缺。我知道他的心裡永遠都會有一道不會癒合的傷口。這個傷口可能永遠都在滴血。他雖然性情叛逆,但對楊釩卻百依百順,他喜歡玩弄流落於世俗的紅塵女人,但他的心裡始終愛的是楊釩。他曾一度給我講過他對楊釩的真實看法和內在情感。從他的話語裡我得知他的感情是真實的,並非虛假。

可一切事實我們作為一個個體又有什麼辦法呢?

世界之大,我們無法預知一切。

第六章(3)

正如萱子所言“世界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運轉。”

的確。世界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運轉。該發生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事情卻時時刻刻都在發生或者說準備發生。

楊釩的殯禮儀式,我和硌青一起去參加了。那天,天陰沉沉的,不時吹來一陣秋季帶有寒意的冷風。梧桐樹上的葉子在短短的幾十個小時裡飄落得所剩無幾。一陣沒有暖意只有寒意的秋風穿過這個城市,帶走了這個城市最後的一片落葉,硌青不再像往常那樣喜歡開一些無邊無際沒有壓力的玩笑。兩天以來他完全得變了,變得憔悴,變得沉默,變得無話可說。

楊釩的事情像一陣颶風一般吹遍了整個校園。針對此事,學校開展了一系列安全教育活動。對此,我深感痛惜的一點,便是一切都像是校領導來視察班級會議一樣,在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形式中終了此事。這樣的形式本身沒有任何錯誤或是不合理之處。學校在教學樓前面的宣傳欄上,張貼了一些安全教育性的傳單之類的東西,以此來證明什麼東西。

一切只不過是一種形式。

既定的形式。

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