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不過用了十幾年,餘下半生皆在顛沛流離。若無機緣,便是死後牌位上都不可留下痕跡。現下跟著少爺立功,沒準兒能求得赦免,自己不必再東躲西藏,還能照顧弟弟,日後兒孫祭拜時,也能知道祖宗姓丁。

若教他自己去做,他是不敢的,但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又有沈慄帶領,倒是值得一搏。

方起了這個心思,恢復身份、堂堂正正地生活對顛沛半生的童辭誘惑陡然加大,越想越急不可耐,較之沈慄還熱心些。

“早知如此,當初不如索性跟著尤行志去湘州,起碼能立時見著湘王。”童辭苦笑道。

沈慄奇道:“先生怎麼了?跟著尤行志去,是用著‘沈慄’的身份,跟著夷民去,咱們才是在暗處。”

沈慄要去湘州,絕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一旦教人發覺,不待他找到立功的機會,禮賢侯府就要倒了。如今混在夷民中,才更安全些。

童辭深吸一口氣,慚愧道:“在下一時心緒激盪,思慮不周,還望少爺見諒。”

“先生不必介懷。”沈慄笑道:“既然打定主意,我等還需好生謀劃。”

既然安心留下,他二人便刻意融入夷民,衣著穿戴,行動習慣俱都效仿。緡州志中提到花面夷時言及“其民剃鬚黔首,間以紅綠顏色塗面以飾之”,為了隱藏身份,沈慄二人也算下了狠心,將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顧忌拋下,頭髮也剃過,面容也塗過,與夷民混居,累月之後,乍看上去已與夷民並無區別。

這倒正中首領下懷,只以為這二人歸心——他們被尋來時衣衫襤褸,其中一個駝背還要辛苦進山,想來生活艱辛,留在寨子裡倒是享福了。

普通夷民便是到了湘州,至多也就是在大街上張望,但沈慄現下有個身份:巫祝。這個身份利用好了,能為他提供很多便利。

這段時間沈慄精心挑選,在童辭的幫助下將前世所見所聞的精巧手段一一重現。

其實夷民在與山外百姓交換貨物時,也會羨慕盛民的“奢華生活”,沈慄不去觸犯夷民信仰,只埋頭變戲法,落在夷民眼中,倒有些外來和尚會念經的意思。

打小鬼,召筆仙,燒紙畫符已經令人咋舌,空竿釣魚、杯中分酒、瞬間種蓮等等戲法在前世還能唬住不少人,在這深山中更是獲得大批擁躉。

沈慄又一心幫著首領樹立權威,倒較前任更教首領舒心,因此在隊伍應頭人召喚開拔時,這兩人已經徹底成了花面夷中的一員。

沈慄在夷民山寨中盤桓時,景陽已經接到緡州“跑死馬”發來的急報:有巡邏士卒在海岸發現了一些被淹個半死的湘州兵卒,以及一個殺了人的瘋癲女子。經審訊,已知這些人是劫掠朝廷欽犯姜寒、詹事府右丞沈慄的逆賊,因上岸時所乘船隻沉沒,大多數逆匪沒能逃脫,船上所載銀錢也沒入海底,只有逆匪尤行志與沈慄所乘小船先行一步。

另有逆匪供述:船隻沉沒前齡州海寇胡三娘曾大喊是沈慄下手,其中細節不得而知。

邵英將急報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奇道:“那船是他弄沉的?”

首輔封棋道:“據逆匪供述水是從關押沈大人的屋子湧出的,若非他動了手腳,也嫌太巧了些。”

邵英失笑:“他是怎麼做到的?”

封棋搖頭笑道:“沈大人常有妙思,臣猜不出來。不過沈大人在被俘時還能算計逆匪,想必自有逃脫之法。待其平安歸來,陛下一問便知。”

太子心中略微遺憾。可惜不知細節,又無旁證,不然也可堵堵那些孜孜不倦參人的御史的嘴。

邵英琢磨半晌,令驪珠:“去給沈愛卿透個口風,也教他放心些。”

太子頓時大喜。父皇既然想著安撫沈淳,必是傾向於相信沈慄,這對東宮、對禮賢侯府都是非常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