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

展若寒今天好似格外的疲憊,躺在我的身邊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我尚未顯懷的小腹,半垂著羽睫,似有無限心事,直到月上中天,呼吸才漸漸深沉起來。

輕輕移開了他的胳膊,轉過了身子,悄悄摸了摸被我偷偷藏匿在木枕裡的那兩粒鴿卵般大小的絳珠丸,心頭緊張得突突直跳,手緩緩滑向了柔軟的腹部,彷彿能夠感覺到那正在慢慢生長的弱小生命,眼底瞬間充滿了刺痛的淚水。

☆、第63章 誰動了歡顏

從房門口到院門口八十又七步,從左側院牆到右側的院牆三百三十六步……我院落中輾轉反側,像是一隻困獸般踱來踱去。

歡顏去了學中,良嫂的家人生病特告假兩日外出探視,清晨起身的時候,展若寒就已經不再身邊了,這些日子他總是早出晚歸,神色匆匆。

訊息已經傳遞了出去,剩下的事情就是耐心的等待,可是除卻每月的月中他賜予我的一次外出的機會,餘下的時光終是難以打發。

尤其是展若寒怕歡顏頑皮累到我,近些日子吩咐為歡顏和寧羽加了課業,午飯就在學塾中吃,下學的時間也都下午時分,這樣可以讓我有更多的時間休息。

天空晴爽,冷冽秋風舞動院外高大的胡楊落葉瑟瑟飛舞,在青石地面上鋪陳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像是寂寥的流沙。

自展若寒在這裡居住後,已經命人將後院那十幾個墳冢遷出了院子,原來埋著十幾個不知名的西域女子骨灰的土坑已經被填平,上面栽了幾棵海棠,這是耐秋的花卉,可以為蕭瑟的秋日平添幾分顏色,打算著來年春天再移來些洛陽特有的名品牡丹。

斜睇著那幾棵枝繁葉茂的花樹,冷冷彎起唇角,秋海棠粉膩的球形花朵雖看著花團錦簇,卻已是落英繽紛,恣意著晚秋最後一抹張揚,空氣中瀰漫著甜膩頹廢的香氣。

他在這些事情上一向細心,當年玉蔻不過就是喜歡素色,他就在長安東小院中伐去了燦如雲霞的薔薇,為她種了滿院雪野流芳的玉簪花。

可是花兒再美,終究無法留駐隨風凋零的紅顏,當年的玉蔻,如今的赫連雲笙,何其的相似,幽深靜謐的院落,滿園孤寂的花朵,週而復始重複著相同的日子,扼殺著女子寂寞如花的歲月。

我不是玉蔻,一朝情錯,再回首時,對展若寒已經不復當年烈焰熔城般炙熱而偏執的愛戀,所以,無論這座見鬼的院落中凝聚了他多少的深情,都不再會是我的歸宿。

兩枚蠟封的絳珠丸在我的掌心中已經被握得滾燙,自胡漢通商後,胡姬酒肆密佈市井之中,中朝風氣日漸開化,縱情聲色,珠胎暗結的胡姬藝妓經常要在藥材鋪子中尋覓這種落胎藥。

悵然坐在院中的石椅之上,我把身體蜷縮起來,臉頰貼著膝蓋,微閉了眼睛,睫毛上凝潤著一分晶瑩,秋日的陽光照耀在我單薄的後背上,卻感受不到半分的溫暖。

若是嶽仲景可以順利把我的資訊傳到迷月渡,從洛陽往返西疆多不過兩個月的辰光,得到訊息的顧南風一定會不遺餘力趕往洛陽,對此我毫不懷疑。

二度逃出將軍府必定會有一番驚天的波折,有了上次的教訓,展若寒也必定會事事小心謹慎,不會再給我機會。

兩個月後,這個腹中的孩子已經近五個月大,勢必影響我的行動,若是不痛下決心,再拖累著小小的幼女歡顏,即便是有顧南風傾力營救,想要逃離展若寒也只怕是難若登天。

按照計劃,我應該服下這兩丸藥,在眾目睽睽之下製造個閃失,早些墮下這個孩子,這樣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將養身體,為逃離貯備體力。

這本是個不該到來的生命,是展若寒幽禁我之後強加給我的桎梏,可是讓我親手要殺死這個已經與我血肉相連的孩子,還是會讓我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