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說了一句,語聲雖輕柔,在亂軍嘶喊的劇烈戰鬥之中,他居然還是聽到了。

“我在。”他的聲音急促而低沉,連番作戰,他的銀甲早已被鮮血浸透,已然遍體鱗傷。

手中的劍越來越沉,身上不時有兵器穿刺的疼痛傳來,血花兒點點迸射,我已經殺得脫力,與叛軍兵刃交接,長劍幾次要脫手而去。

彎彎唇,我竟然笑了笑,那乍現的笑容讓面前一個面容粗獷的胡族士兵有了一絲的恍惚,手中的兵刃一滯,我的劍光已經沒入了他的胸膛。

“我撐不了多久,”我劇烈喘息著,胸口幾乎要炸裂開來,“若有來世……”

說了這一句,我的整個人忽然怔在那裡。

若有來世,又能怎樣?展若寒彌留的時候,親口告訴我,赫連雲笙,但願來世,不再相見。

他的名字,他的話語滑過心頭,那鈍痛得已經失去知覺的胸口終於好像被利刃割開,痛得讓靈魂都在風中戰慄,我用手按住胸膛,一口熱血再抑制不住噴了出來,染紅了面前的一片雪野。

人在恍惚之中,手中的寶劍被迎面襲來的長刀磕飛,遠遠墜落到雪原之中,抬起眼眸,面前已經是如雪的刀光劍影。

“雲笙!撐住!”他驚呼一聲,猛地轉回身來護住我,背心已經暴露在那一片刀光劍影之中……

我定定看著他修長的雙瞳,瞳孔中都是我蒼白的面龐,又是一次別離了吧,只是這一次,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不會孤單上路。

一聲淒厲的長鳴忽然在清冷的空氣中傳來,帶著寥寥的尖利迴音,竟有幾分的熟悉,我的頭腦有些混沌,已經無暇思索,卻見面前的秦默卻露出一絲喜慰的神情。

他的精神大震,在千鈞一髮之際,利落地返身格開逼近的兵刃,然後我們看到了迎面飛來的漫天漫地的寒芒,如同那時展若寒將我護在心口的那如死神漫舞的箭陣。

不過這箭雨的目標是距離我們稍遠一些的叛軍,一陣利箭飛過,遍地都是悽慘呼號的叛軍,我的目光順著那箭雨來臨的方向望去,就在西城牆處被炸開的缺口處已經出現了一隊人馬,卻並不是中朝官兵和安祿山叛軍的服色。

天空中幾隻鳴叫的蒼鷹在低低盤旋,站在眾人前面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幽邃的眼眸,剛毅果敢的冷峻面龐,緊抿的唇,居然是秦默埋在西域的暗線,接走了歡顏的聶紹。

而他身邊的那人卻在眾人之中顯得如同星辰拱月一般耀目,頎長的身材,堅實而勁瘦的腰身,玄色頭巾,墨髮如瀑,黑狐裘大氅逆風飛舞,星華迸射的桃花眸,涼薄的唇,視線遙遙落在我的身上,就再沒有移開過。

那是久已不見了的,縱橫西疆的迷月渡馬幫首領,顧南風!

☆、第86章 生離死別

對於地域大門洞開,風雲色變的天寶年十二月來說,西城牆外秦默顧南風對抗叛軍的那一場翻翻滾滾的激戰,可能已經不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了。

還記得那天顧南風如神兵天降,意外出現在洛陽的西城牆,幾百名西疆的騎兵對著叛軍的隊伍赫然發動了衝擊,給了秦默一絲喘息的契機,將我從叛軍團團圍攏的困境中救了出來。

兩個再無法交集的人竟然並肩展開了同一場戰鬥,搶奪了戰馬衝出西城牆之後,兩個男人沒有絲毫的猶疑,方向只有一個,潼關。

無論是退守到帝京長安的最後這道防線,還是離開這硝煙瀰漫的戰場回到廣袤的西疆,潼關都成了必經之路。

當洛陽古城已漸漸淡若雲煙的時候,勒住了馬的韁繩,默默回望,身後再沒有了追兵,只有隱隱的火光沖天,染紅了洛陽城闕之上的血色天空。

惡魔在洛陽城中開始了狂屠的盛宴,那是一眼無垠的生靈塗炭。

今生已矣,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