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來我的院子,也要提前看著我喝了這藥。

譏諷一笑,我在為女兒的安危傷神,他卻在牽掛他認定的血脈,拿起藥一飲而盡,空碗帶著我的慍怒扔在托盤上時,濺得碗底殘餘的湯汁四處迸射,再懶得看他一眼。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展府的任何人……我只想安心陪著歡顏,這些日子請將軍自便!”我冷聲下了逐客令。

他沒應聲,卻在我身旁肅立良久,我的餘光只瞥到他緊握的雙手,發白的指節,終於他按照我的要求離開了,卻帶走了房間內最後一絲生氣,只留給我滿室的靜寂。

良嫂還沒有回來,我只輕輕將歡顏擁在懷中,看著窗欞上的日光一點點西沉,直到暮色爬滿窗,皎潔的月色透過紙窗對映在我們的身上。

大夫開的藥有幾味有安神的功效,歡顏的驚懼之色漸漸褪去,在我懷中慢慢地安穩睡去,只不過是池塘的水冰冷,她有些著涼,再加上驚嚇,略略有些發燒。

摸摸她的額頭,還好熱度並不高,給她灌了些鴨跖草煎的水,沁了溼冷的帕子擦拭她的身體給她降溫,不多時,這熱度就已經漸漸緩解。

握著她的小手凝神思量,她現在的樣子並沒有讓我鬆口氣,歡顏並沒有完全清醒,我還在等待她的口實。

微微抿緊了唇,藉著月光,手指緩緩劃過她脊背上的那銅錢大小的一塊青紫,反覆觸控著,若是我的猜測沒有錯,歡顏此次落水必定大有文章……

一夜無眠,直到天光放亮的時候才勉強打了個盹兒,那兩顆藥丸又被我藏在了枕頭裡,現下歡顏的狀況不好,身邊需要我看護,我還不能盲目墮下這個孩兒,在這個當口激怒了展若寒並不明智。

我知道顧南風只要接到訊息就會用最快的時間趕過來,但是墮胎必定會對身體有所毀損,若是府中有突發的變化,我的身體狀況只怕無法保護歡顏。

況且有這個孩子在,展若寒還會投鼠忌器,事事謹慎,無形中也給了我許多回旋的餘地,以歡顏昨日遇到的狀況來看,我也許還真的需要依靠這個孩子來確保我們在府中的安全。

只不過到了顧南風可以接應我離開的那天,這個孩子應該已經有四五個月份大,再想放棄他只怕也不容易了……

一時間撫摸著小腹心思電轉,柔腸百結,當說服了自己將那藥丸又放進枕頭內藏好的時候,卻不由得心神一鬆,幾天來的緊張竟隨著那藥丸被再度藏起鬆弛了下來。

這個發現讓我驀然警醒,原來在我的內心深處並不想打掉他,如果,這就是我們母子的緣分,那麼我也大可以試試,當日我懷著歡顏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難險阻依舊將她平安生下來,也許我也可以保得住這個孩子。

想到這裡,我的唇角彎了彎,不由搖頭苦笑,我不是展若寒,我給不了歡顏和這個孩子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也不會讓我的孩兒在這個人心叵測的環境中成長。

歡顏和腹中的孩兒雖是展若寒強加給我的苦果,但也是老天賜予我的珍貴禮物,讓我顛沛流離的人生有了一線溫馨的光明。

歡顏在晨曦中張開了美麗雙眸的那一刻,門口傳來嘩啦啦的開鎖聲,良嫂急急忙忙進了院子,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進了房間。

“我剛從家中回來,聽說歡顏掉進了水裡,祖宗啊,現下怎樣了,這一路跑來,我這心都要跳出喉嚨了!”她搶到歡顏的身邊,亟不可待地瞧她,略顯粗糙的手將她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焦急關切的神情溢於言表。

也許,在這府中真正關心歡顏的人,就只有了她了。

“孃親,良嬸嬸……”歡顏眨了眨眼睛,發出輕輕的低語聲,熱度散去,又驅散了溼寒,臉色看起來已經好了許多,彎著眼角,眯眯一笑,“方才夢到寧羽背不出書,被夫子用戒尺打手心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