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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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我仔細觀看了片刻,看清她原來正在用力砸壞一雙黑色的皮鞋。她的神情頗為認真,彷彿在精雕細刻地製作一雙鞋子一樣。 我不解地隨便問了聲,“你在做什麼?” 她頭也沒抬,繼續著手中的敲打,用一種聽不清的低語似的嗓音說,“清早我已經把這雙鞋子扔到垃圾箱裡了,可是一轉身,覺得哪兒不太對,又把它撿了回來。” “為什麼?”我有點奇怪。 她抬起頭,衝我吃吃笑了兩聲,一顆門牙擠到嘴唇前面,眼簾大大張開著,露出眼球底下一條模糊的白線,她的嘴唇又緩慢地噓動起來,“這鞋子雖說舊了,可哪兒都沒壞,若讓別人撿了去,豈不白白佔了便宜!”她低下頭,繼續充滿激|情地用錘子一下一下敲打,每一下敲擊聲過後,她的身體都會顫抖地搖晃一下,“所以,我又把它撿了回來,我要把它砸壞了再扔,而且,要分別扔到兩個垃圾箱裡,讓它湊不成對!”她的臉孔湧上來一股仇恨與得意交加的古怪神情。 我噢了一聲,衝著她的那顆閃閃亮亮的門牙的缺隙說了聲再見,就一拐一拐地離開了。 她顯然忘記了我這種單腿人是用不著非把鞋子湊成對的。    
殘 痕(3)
我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的厭惡感。 這座龐大的U字形建築物遮掩在一條偏僻的小巷裡邊,四周掛滿綠色的藤蘿,這些藤蘿牢牢地攀附在破舊的牆壁上,如同一些陳腐的觀念攀附在一個頑固的老者的頭腦中一般結實。它看上去是一個破破爛爛的灰白色塔樓,顯得相當陳舊朽敗。樓上的窗戶全都緊緊關閉著,使我可以想像到裡邊的幽暗、闃靜與憋悶。有幾條種著花草的小土路通向它的大門。我遠遠看到一個白色的大牌子,彷彿是這所醫院的名字,心裡暫時像吃了一副鎮靜劑,踏實下來。 我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把那本《圓錐、鑿子與詩歌》的書墊在屁股底下,打算喘口氣,休息一下再進去看醫生。然後,我抬起頭,再一次凝視醫院的外觀,我發現此刻的塔樓與剛才的情形有些玄妙的不易察覺的變化,那些懸掛在樓壁上的綠色蔓藤忽然消失不見了,白色的牆壁上塗抹著許多抽象的頗為現代感的圖畫,其中一幅畫的是一隻巨大的褐色舌頭夢囈般地伸向天空,用的是所謂暈映法,輪廓由中心向著邊緣漸次變淡。我朝它瞥了一眼,就懷疑起自己來——那些綠色的藤蔓哪兒去了?莫非剛才看花了眼? 醫院怎麼裝扮得如此呢!以至於不像一所醫院。 我想,我一定要找一個最小的房間裡的最老的醫生。 我開始判斷從哪一條小道可以最近地走到醫院的大門裡去,正在分析著,就見一個人影從一條小道上晃晃悠悠走過來。我立刻迎上去,說,“請問,這條小路是通往醫院大門的最近的道嗎?” 來者是個老頭,他停住腳步,遲緩地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我,灰白的鬍鬚向上翹了翹,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冤枉的事件,滿臉黯淡。他似乎有兩張臉,一張臉看著我,另一張臉看著他身後的來路。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就從我身邊溜了過去,然後消失在一堵牆的後邊。 這時我看到腳邊的小道口插著一塊木方牌子,上邊寫,“夢想之路,請勿前行。”我用目光充當圓周半徑,測試了一下,斷定這肯定是一條近路。於是,我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 陽光已經亮脆飽滿,我走在我自己的影子上,小路彎彎曲曲,樹影斑斑駁駁,雜草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