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拂衣而起,喝道:“淮漢之地本就是我大宋國土,怎地說得上一個還字?貴使此言,大是欠妥!”趙構聽他聲色俱厲,心底更慌,橫了趙瑗一眼,低聲道:“坐下!”趙瑗低嘆一聲,只得依言坐下。

“我會永遠記得殿下今日之言,”餘孤天灼灼目光直打在趙瑗臉上,冷笑道:“欠妥不欠妥,咱們來日方長!”說罷大袖一拂,轉身而去,走到殿口,他忽又轉過身來,眼望趙構,“呵呵”低笑道:“有一箭小事還得知會趙官家,趙桓眼下已死啦!”

趙桓便是趙構的皇兄宋欽宗(按“欽宗”本為南宋得知趙桓死訊後才加的廟號,在此直稱為宋欽宗,只為方便讀者閱讀),靖康之變時隨其父宋徽宗一起帶金人擄走。趙構登基後深怕金人將父皇和皇兄“二聖”

送回,那樣自己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帝位便頗有些不穩,但表面上卻一直假意高唱“迎還二聖”的高調。宋徽宗二十多年前便已亡故,後來紹興和議時,其梓宮(即棺槨)被送歸宋朝。但趙構的兄長、宋欽宗趙桓卻一直羈押在金國受苦。直到數日前,金主完顏亮突發興致,讓趙桓陪他打馬球,體弱多病的趙桓被人蓄意撞下馬來,又被金人亂馬踩死。

趙桓之死,金朝一直對宋朝秘而不告,哪知卻在這時由金使餘孤天隨口喝出,且無禮至極地直呼趙桓的本名。這對趙構這一國之主實為一個極大的羞辱。

晴天霹靂,從空突降,趙構渾身轟然一震,心底陣酸楚,忽然間淚水迸出,半因傷心這倒黴皇兄的慘死,半因餘孤天如此絲毫不留情面的羞辱。這個九五之尊驀地悲嚎一聲,倉皇跳起,一路哭聲不絕,直奔入殿後的屏風內。

眾人呆愣之際,餘孤天仰天長笑,大袖飄飄,幾步間便去得遠了。

卓南雁望著他的背影,暗自疑惑:“餘孤天素來性子偏柔,怎地今日如此張狂,如此羞辱一國之君?”

暮雨瀟瀟,卓南雁等人凝立在西城外的紫雲湖邊的一處山崗上。路吟風適才匆匆尋到了沈丹顏的埋骨之地,那只是以一塊木牌為記的土冢。

卓南雁眼望那瘦削的木牌,悵然不語。路吟風道:“那風水先生說了,風水佳地一時也選不好,遷墳也須擇個良辰吉日!”虞允文在一旁笑道:“此事允文必會派人竭力辦好,老弟不須憂心。”

卓南雁“嗯”了一聲,仰頭望天,眼前閃過跟沈丹顏相遇相識的點點滴滴,暗道:“丹顏姐姐,你這番情誼。小弟只得來世報答了!眼下我還須急速將紫金芝送到小月兒身前!”一想到林霜月,心底登時急似油煎,忽然覺得,在這個世間,任何人都難與林霜月相比。

虞允文卻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低笑道:“請老弟速去照顧林姑娘,但願林姑娘藥到病除!莫愁、晚菊公子,請你們二位隨行,有何變故,即刻來報。”

“能有什麼變故!”莫愁哈哈大笑,“小月兒看到大雁子活蹦亂跳地回來,說不定一歡喜,便即百病全消!”卓南雁向虞允文和路吟風深深一揖,道:“安葬丹顏,便有勞兩位哥哥了!”

眾人走下山崗。虞允文低聲道:“眼下形勢緊迫,金酋完顏亮蠢蠢欲動,太子和我都盼著卓兄早日歸來相助。距餘孤天同來的金國副使施宜生曾在我大宋為官,頗有幾分忠義。昨日私下裡與湯思退飲酒,施宜生曾指著窗外說,今日北風甚勁,又對隨從大喊,筆來,筆來!”

幾人心底都是一沉,“北風甚勁”分明就是說北方金人必會南侵,“筆來”則當是“必來”的諧音了。

卓南雁忽地想起什麼,道:“餘孤天挾烏辰此來,莫非便是給完顏亮找個起兵的藉口?”虞允文道:“正是!烏辰若是棋戰全勝,金朝自會借勢討要淮、漢之地,若是大宋不給,正好授人以柄;若是烏辰敗了,便在宋廷自盡,完顏亮也會惱怒我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