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雅座是木板隔開的,到處露著板縫,靠著板

向那邊張望一下,恰好那男子面向著這板壁。仔細一看,記起來了,在舒九成請客

的時候,和這人同過一次席。雖然是一個官僚,倒也是個很灑脫的人。他叫甄大覺,

正捧一個唱戲的餐霞仙子。當時他主張餐霞仙子拜在自己名下為女弟子,好跟著學

詩,所以很和他敷衍了一番。那餐霞仙子正是上海人,聽這個女子的聲音,大概也

是她了。當時楊杏園看了一下,迴轉頭來,臉上帶帶著一點笑容。方好古道:“笑

什麼,有什麼趣事呢?”楊杏園道:“隔壁是一個熟人。”楊杏園說這句話,聲音

略微高一點,那邊的甄大覺卻聽見了,連忙走到門外,接著說道:“可不是杏園先

生嗎?我聽了這聲音,似乎很熟,卻不便過問呢。”說著話,便闖了進來,楊杏園

給方好古一介紹,甄大覺十分客氣,便要給這邊會賬。楊杏園道:“大家都是請客,

各便罷。”甄大覺笑道:“我並不請客,也是熟人呢。”便對著壁子喊道:“餐霞

到這裡來坐坐罷,楊先生也在這裡。”餐霞聽了這話,果然走過來了。方好古一看,

見她有二十歲上下,瓜子臉兒,倒是一對黑溜溜的眼珠,和一口雪白的牙齒,增助

了她不少的秀色。她穿了絳色印花印度綢的短旗袍,露出下面一截大腿,穿著米色

絲襪,和黃色半截漏花皮鞋,十分時髦。甄大覺笑道:“我介紹她做你的門生,你

怎樣不肯收?”楊杏園道:“笑話了。我於戲劇一門,完全外行,怎樣談得上這句

話哩?”甄大覺道:“我早就宣告在先了。她是崇拜你的學問,跟著你學些文學。

要說跟你學戲,把楊先生當作梨園子弟了,那怎樣敢呢?”餐霞笑道:“楊先生是

有學問的人,收這樣無用的學生,不但沒法兒教,倒要連累他的大名呢。”楊杏園

道:“這樣說,越發不敢當。倒是餐霞女士的戲,我還沒有領教。哪一次有機會,

一定要去瞻仰的。”餐霞笑道:“後天我在春明舞臺唱《玉堂春》,很歡迎楊先生

去,指教指教。”於是迴轉頭對甄大覺道:“包廂留下了,你就暗楊先生去。”楊

杏園道:“我聽戲與人不同,願意坐池子,不願意坐包廂,不必費事。”甄大覺道:

“反正留有兩個包廂的,又何必不去呢?”楊杏園道:“既然如此,我就準來。”

甄大覺聽說,就對楊杏園表示好感,一定搶著會了飯賬,楊杏園和方好古有事,先

走了。

甄大覺卻對餐霞道:“我們一路到廊房二條去,去買網巾抓髻珠包頭那些東西

罷。”餐霞道:“你帶了多少錢?”甄大覺道:“錢雖帶的不多,講好了價錢,讓

店裡派夥計到家裡拿去。你現在正式上臺,不象從前那樣客串了。客串不好,人家

可以原諒,現在你老老實實的唱大軸子,樣樣都得過些講究。現在我給你算一算,

象你的行頭,至多隻能唱十五齣戲,新學的《貴妃醉酒》,就沒有行頭,我算這一

件紅緞女蟒,和一條緞裙,一件繡花宮妝,還有云肩,珠子點翠鳳冠,倒要一筆大

款。至少也得一百三四十元,才能制完。”餐霞道:“我倒很想唱《奇雙會》,可

是又沒有紅緞花技,和繡花鬥蓬。”甄大覺道:“不要在這裡算計了,先去買些小

件。買一樣是一樣。”餐霞聽了,果和他各坐一輛包車,到廊房二條去買了東西。

買了東西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