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密契之事在滄瀾向他提說的時候,他是自願答應下來的。在他剛繼任大祭司之位時,城主派系的那些人對他處處掣肘,立下密契之後,阻礙就減去大半。

“你看,我用不用這上古秘術,也都是一樣只能再活幾天。所以這剩下幾天,還是讓我好好處理這些東西。”白袍祭司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俊美冷硬的面容上表情很是複雜,一方面像是對什麼放心不下的東西懷揣執念不捨,另一方面低微彎著的唇角又存帶著一絲輕鬆。

之後只短短几日,顧遲看著白袍祭司的身形再愈漸消瘦下去,原本長相俊美的臉也變得衰老幹皺……他幾經試圖為對方解除困縛於身上的密契,但那密契也是上古秘術,一經訂立就再無轉圜餘地。

這時的沈晗甚至沒辦法坐著,只能躺在床上,不再如過往那樣只站在那裡也給人十足的冰冷壓迫感。他現靜躺在床上,卻並不像垂死之人那樣帶著暮靄般的沉沉死氣。

靜寂夜裡,顧遲再來到大祭司所在的宮室,裡邊除了躺臥在床榻上的沈晗,就只剩一個在顧守著的人。

走入之後,顧遲對守在床榻附近的年輕女子道:“換我來守,你去休息吧。”

年輕女子是華月,她在見到來人時就從石凳上站起,聞言微低下頭低應了聲‘是’。

床榻上的白袍祭司這時睜開了眼,灰黑色的眼眸難得帶有疲倦。他不是不會疲累,只是在平常時期不能。

望著走近的青年,沈晗先靜了會,然後目標直接地開口道:“我不在,你幫我照看下他們。”

“是以朋友的身份請求,或者你也可以當我是臨終託孤。”說到最後四字時面不改色,到這種時候,向來以冷肅示人的白袍祭司卻有興致說出帶點玩笑性質的話語。

顧遲聽著那個詞一時說不出話來,憋了半晌才回道:“自己的小孩自己照顧,哪有你這樣的……”

沈晗卻點點頭:“你答應了。”

“我大約是還能睜眼三天。”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持續衰竭,沈晗也就計算好了他所剩餘的時間。等待死亡的感覺就像在等待夜晚到來,到真正來臨的那一刻,就在永夜中沉沉睡去,再不醒來。

接下來的三天也都是顧遲在守,靜躺在床榻上的白袍祭司偶爾會睜眼望向門口,像是在等待什麼人過來。

顧遲自然發現了床榻上人這稍微有些頻繁的動作,不由得說:“需要我去……”

“不。”將青年的話語打斷,沈晗再闔起眼,原本如冬泉沉冷的聲音現因病症而微有些沙啞:“不用。”

房間裡靜了許久。

“恨我……這樣最好。”

顧遲:“…………”

至最後一刻。

床榻上的白袍祭司氣息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平靜闔著雙眼忍耐著痛苦,只有還稍起伏著的胸膛才說明著他還是個活人,但指不定在下一刻這低微的起伏也會停止。

最後一次睜眼,他仍是望向門口,但那裡照舊空蕩得什麼人都沒有。

顧遲默了會,站起身來走近至床榻邊沿,低下頭對對方說道:“在祭臺上的明石鏡裡,我有看見……你我都不存在的未來,他們過得很好。”

“是嗎。”

沈晗的眼神有些空茫,過度衰竭的身體難以維持上古秘術。但他接著又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低聲道:“那就好。”

說完他就像是極度疲倦地闔上雙眼,自此以後這雙眼睛就再沒有睜開……

城主亡故,城主之位按照血脈世襲的傳統由其女滄溟繼任。但大祭司亡故,繼任者則是從多個人選中經由試煉選出。

“連大祭司之試也敢缺席,你這是讓我說你什麼好……”顧遲對坐在輪椅上的人輕搖了搖頭,半是無奈,半是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