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且言點點頭,又問:“父皇如何了?”

“皇上所中的毒已解,卻不知何故昏迷不醒……”

淺且言不禁皺眉。走入殿內,在外室便隱隱約約地聽到一個細小柔軟的聲音,唱著小調兒歌謠:“親愛寶貝快睡覺,風不吹雲不飄,藍藍的天空靜悄悄,小小船兒輕輕搖,小鳥不飛也不叫, 寶貝好好睡啊呀……”

淺且言步伐邁得愈急,飄入耳中的細軟聲音也愈加清晰。在內外室相隔的竹簾邊,淺且言靜默地站定,父皇仍然不醒,睡夢中不若往時漠然冷冽的模樣,緊皺著眉頭,似是遭遇可怖的夢魘。而且每一次父皇開始皺眉頭,且歌就會開始說話,或者唱歌,耐心而不擔憂。

“且歌。”淺且言恍神間便發現父皇早已鬆開緊皺的眉,且歌也停了歌唱,但緩步走到且歌的身後。

“嗯。”且歌簡單地應著。

“怎麼又不吃東西?”

“父皇睡了。不用吃。”淺且歌淡淡地答道。

淺且言當然是不懂的:“為何父皇睡了就不用吃?”

“父皇不睡,且歌不吃就壞脾氣。父皇睡了且歌就不用吃,父皇也不會壞脾氣。父皇總是壞脾氣。”每句不離“父皇”,且歌詳細而乖巧地答道。

且言聽了卻愈加皺眉,卻又不知此時能說什麼,只好問:“且歌不餓?”

“嗯。”

淺且言還想再問,卻聽見淺且歌認真地看著他道:“淺且言,你不要呆久,父皇不喜歡。”低頭看去,果真父皇滿額冷汗,又開始緊皺眉頭。並不介意且歌的語氣,看著那墨玉般的瞳眸溫柔地笑笑:“且歌,不要著急,父皇會醒的。四哥先走了。早些睡。”

真的等偌大殿內再無聲響,靜默中才又輕柔地響起一個空靈輕淡的嗓音,哼著小調歌謠,然後在靜默的夜裡一遍遍重複,不知疲倦。歌謠的間歇時,還會聽到一兩句喃喃的輕語:“父皇,且歌不著急,父皇慢慢睡。”“雖然父皇睡得比且歌久,但是且歌不像父皇壞脾氣,且歌不生父皇的氣。”“母后說讓父皇帶且歌去江南。”“父皇一直睡一直睡,父皇的大肚子不會餓麼?”……

皇上昏迷不醒,實際上真是嚇壞了包括淺且言在內的許多人,唯獨除了七殿下。甚至連太醫來把脈開藥方,七殿下也是淡淡地道:“父皇只是睡著,沒有生病。”太醫自是診不出病因,唯唯喏喏,卻仍是每日都來走一趟。

淺影帝便真的只是睡著了在做夢。夢境混亂,間或交織著許多陌生的異界時空——滿天滿地的雲霧,一個容貌精緻的少年安靜地坐在通往天穹的雲階之上,眉眼間是不歷世事的從容漠然;灑滿月光的森林裡,圍繞在無數漂亮的妖精之間,那少年仍是最精緻的,似是世間一切光亮的中心;被鮮血染紅的大地在夕陽的暖光之下無比寂靜安祥,那身披戰袍的少年獨自躺在大陸的殺戮與溫情裡,眉眼間依舊沒有憂愁掛牽,卻有歡喜有疑惑……

那少年的模樣,如是熟悉……

淺影帝感覺全身的骨血都被抽去,心痛到麻木——他知道自己由哪兒來,他記得自己是如何萬苦千辛地歷經那些血雨腥風,他也記得那個滿月夜他的血流不止的傷口以及滿滿一胸腔的孤獨與疼痛——可是他從來沒有這麼這麼痛過,他看著模樣熟悉的少年獨自坐在漫長漫長的雲階之上,獨自躺在溫暖的夕陽之下冰冷的大地之上,他就不能自己蝕骨穿心……

時空卻迅速扭曲,展現在他眼前的是奇怪高大的建築,地上來來去去的小盒子,還有面目陌生擁擠的人潮……夢中的少年依舊是黑髮墨眸,眉眼精緻,望著他眼睛就不停地掉淚……

一切一切虛幻得無法觸控,他抹不去他的淚,卻聽到熟悉的歌謠,那首他唯一會唱卻一直唱變調的歌謠,軟軟的聲音也熟悉的,隱隱中帶著不可預知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