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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好認命並說服兄弟們這輩子做牛做馬做畜生算了。
譚世林覺得新中國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四季也變得模糊不清,冬天剛過,還不及預熱就直奔到了夏季。人們的熱情比三伏炎烝更燎人,各種氣貫長虹的政治標語很快爬滿了各處顯眼向陽的牆壁。看著那些長短句連豬圈的矮土牆都不放過,譚世林趕緊把柴房裡的那塊兩面牌又搬出來掛上,只要新的口號一到,他就架梯上牆把牌子翻轉過來即刻寫上。漸漸的,他有些慌了手腳,因為他覺察到這新時代裡的標語口號竟然比舊社會換得更快更勤。
打參軍未遂之後,禾機自覺命運已拋棄了自己,他對伯父的偏心耿耿於懷,特別是抬打穿上嶄新軍裝後故意擺弄槍支時的那副神氣活現的樣子更令他自慚形穢。他無精打采地流連在僻靜的山路上,用荊條撲打路旁的野花蔓草,大聲吼叫摻和松濤的嗚咽,還一跺腳踩死了兩隻為一個糞球打得不可開交的金龜子。他見蜜蜂在陽光下拈花惹草,吮|吸甘露和甜蜜,打心底羨慕這種光明正大的曖昧職業。他長時間躲在鐘鼓山水渠旁的一叢野芒中,只為偷窺一對黃鶯的私生活。看它們在天真無邪的清新空氣裡認真地築巢、交尾、產卵,輪流著臥巢孵化,但就在它們交接班的短暫間歇裡,一隻與禾機同在窺測的杜鵑立即躥進窩中囫圇吞下一枚鶯蛋,並利索地產下一枚自己的蛋補足了差額。這出人意料的荒誕一幕撕碎了禾機心中剛剛萌生的對動物世界的美好向往。在漫不經心又飽食終日的單調生活中,因日久生情,他同食物成了莫逆之交。他重新抄起火銃進山,還豢養了一群未成年的獵犬,親自在叢林中用恩威並施的方法孜孜不倦地訓練它們。
禾機對農事意興闌珊,對生產隊長牛牯的批評也充耳不聞,整天挖空了心思網羅麻雀、陷害兔子、挖掘竹鼠、打擊野獸。很快成了遠近聞名的獵手。此類小營生雖不足以謀生,卻是打發時間的好差事。但這種返祖現象與新中國大搞農業生產的時代背景格格不入,令譚世林十分擔憂。不過李秀卻看到了重振家業的希望,她頗感欣慰,逢人便說:“這才是興安村男人該做的事情啊。”
譚禾機與譚永兵雖然在一個大鍋裡吃飯,彼此間卻鮮有交通,只是開飯時一塊兒吃吃喝喝形同酒肉朋友。沒有一位家人能走進禾機的內心世界,他每次吃完飯丟下碗筷就掉頭出門,誰也不會過問他要去哪,什麼時候回屋上床,因為問了他也不答理。有一次晚飯後,小堂妹譚琴扯住他的褲角問:“機機哥哥,你要去哪玩,帶我去吧。”他張口就說:“我要上月亮去乘涼,看嫦娥姐姐在不在。”
就在這個燥熱難熬的漫長夏夜,因為吃得太飽他覺得渾身撐得慌,忽如電光石火一閃,他想起了那隻窺巢換卵的杜鵑。
禾機瞅準了牛牯去大隊部開會的當兒摸進了他家裡。正如禾機所料,妻子為丈夫留了門,他推開房門時沒忘故意用力弄出些響聲來壯壯膽。儘管時間尚早,但那女人因困頓已深深入睡,只聽她在夢囈中嘆著氣說:“才一斤九兩!”禾機忍不住偷偷想道:“我給你一兩相添,湊個整數吧。”由於緊張過度,他爬上床後笨手笨腳地把她給弄醒了,等到他摸黑離去時,粗心的女人沒來得及弄清這到底是一次婚姻中的例行性事還是一場春夢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可思議的幸福生活就這樣在隨心所欲的黑暗中開幕了。禾機盡情耕耘,四處播種的勁兒一發不可收拾。他從未打算有朝一日放棄這份仿生學上的灰色快樂,還無恥地認為這只不過是社會隱性資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