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裡,看似暈厥的季玄嬰卻是心臟劇烈收縮,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神魂顫動,霎時間彷彿有一道閃電劈開了記憶的長河,驅散矇昧的迷霧,於翻滾間將一連串封閉的畫面貫穿起來,大量的資訊,從最黑暗最隱蔽的角落裡炸了出來!

師映川右臂挽住暈厥過去的季玄嬰,心中不覺有些驚異,他伸手去探對方鼻息,但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同時一雙黑玉般的眼睛徐徐睜開來,很平靜,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季玄嬰看著師映川,雙眸純黑,其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過往所有的一切,彷彿只在昨天。這一刻,師映川突然就覺得這個人不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季玄嬰,而是另外的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他竟是覺得很熟悉,有模糊的身影從思維深處慢慢走來,與眼前的人恍惚匯作一體,但究竟是什麼,卻是看不清,師映川腦海中靈光閃現,直覺在這一瞬敏銳到令人難以置信,猛地明白過來,他定定注視著面前的男子,目光彷彿是要將對方剝離層層表相,只剩下最本質的核心,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道:“……你,到底是誰?”

對此,季玄嬰彷彿充耳不聞,他伸出手,緩緩推開師映川,下一刻,他的身影已重新出現在剛才立足的地方,他眼睛一動不動地攫住師映川,黑色的眼眸透射出前所未有的神色,好看的嘴唇微微翕張了一下,或者也可以說是顫抖,彷彿在醞釀著無數的話語,心臟也在劇烈抽動,但最終,迷霧消退,一切虛虛實實都只發生在瞬間,他一直看著師映川,眼睛裡閃過一些複雜莫名的東西,良久,一身青衣的男子壓下那些深入骨髓的東西,只是淡淡負手在身後,道:“……皇兄,時隔多年,可還記得我麼。”

這一聲‘皇兄’令師映川頓時眼瞳深處滿是愕然,隨即就變成了深深的驚喜與激動,自從被連江樓背叛以來,他還是頭一次不那麼鎮定,其實他剛才已經隱隱猜到一二分,但眼下真正親耳聽到的時候,仍然有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師映川的思緒一瞬間彷彿回到了當初的時光,那個烏髮垂肩的少年笑容輕藹,身後揹著一把古樸長劍,眼神清淡,片刻,師映川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唇中吐出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沉陽,竟然是你……真的是你?”

這是脫離了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在無數愕然驚疑的目光中,季玄嬰雙眼沉澈,有如純淨冰涼的水晶,修長白暫的手指抬起,上身微躬,以極優雅的姿態慢慢做了一個古怪的動作,在場其他人看不懂,但師映川又豈會不懂,這是一種早已消失在歷史塵埃當中的一種古老禮節,帝國時期只有郡王以上爵位之人才有資格對皇帝行的禮,而當年那人,就有這個資格。

師映川驀地大笑,他望著季玄嬰精緻的面孔,笑道:“好,居然是你,沉陽,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他腳下飛劍一動,已來到季玄嬰跟前,伸出右手就欲去抓男子的手,一面柔聲道:“既然如此,走罷,我們回去……”

話音未落,已是劍光閃現!等眾人回過神來,只見師映川已落在地面上,季玄嬰依舊站在原地,手中卻已多了一柄長劍,師映川右袖中緩緩滴下殷紅的鮮血,他抬起手,輕輕去舔掌心上的一道很小的傷口,季玄嬰劍術精妙以極,他雖是宗師,但方才毫無戒備之下,便受了傷,若非功力高深,只怕整隻手掌都要被削掉,一時間師映川眼中微微閃爍著不可思議之色,他望著殿頂的季玄嬰,神色變幻,終於沉聲道:“……為什麼?”

季玄嬰眼裡充滿了太多不言而喻的含意,旁人根本無法理解,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瞭,他笑了一下,說道:“……沒有為什麼。”師映川見狀,疑色更甚,他現在已經確定了季玄嬰就是當年自己還是泰元帝時的結拜義弟,唐王溫沉陽,因此縱然兩人現在立場迥異,但季玄嬰哪怕不像千醉雪那樣直接叛離宗門跟自己走,卻也決不該是這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