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其書生的斯文和激情的盪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又暗示了其性格中不可調和的悲劇。剋制和激情,是張翠山一生詩人般性格和命運的關鍵所在,他永遠都生活在情和理劇烈的衝突中,他渴望生命的平靜,卻無法擺脫青春野性的力量焚燒,他在生命之火熊熊燃燒中,表現出書生般詩意的幻美本質來。

《倚天屠龍記》極力寫出張翠山少年熱血書生的形象,看張翠山一貫溫文爾雅,知書達理,但傷痛惱怒之時決意要偷偷去打都大錦一頓出氣,而且瞞著眾人免得師兄們干預。張翠山還是少年心性,心中擱不得事,沉不住氣,比之其師父張三丰的厚重沉穩,確實差了太多。他聽任熱血和激情的驅馳,一味要快意恩仇,他的俠義情懷之中,其實缺乏對人生和社會深刻的體悟和見識,終會在複雜的情理和際遇中碰壁。

張翠山逼著都大錦拿出兩千兩黃金來救濟災民一段,寫出少年任性的痛快和意氣用事。以暴制暴,以惡降惡,若不是張翠山顯露出霸道武功,都大錦等物慾燻心、唯利是圖之輩,是不可能乖乖拿出金子來的。看都大錦等人藏藏掩掩,口口聲聲說沒有錢,委瑣卑微之態實是讓人好笑,不得已破財消災,割肉之痛可以想像,威風和橫行了半世的都大錦也有今日。

張翠山不像是個正牌的俠士而更多地像個書生,他有著書生的熱血,也有著書生的單純幼稚和境界的侷限性。在離奇劇變之時,他空有一身高明武功,卻不知所措,缺乏應變和沉著的大氣。龍門鏢局離奇的滅門殺戮場面,讓他心驚和顫慄,他還不能承擔這生與死巨大的震撼。

情節在平直中忽然急轉而下,一個巨大可怕的陰謀讓懸念高漲。少林寺僧言之鑿鑿,當面對質,讓張翠山陷於不義的處境。少年的書生意氣,忽然平添出許多血腥恐怖的謀殺,陰謀之網已緊緊纏著張翠山,讓他舉步維艱,讓他體會了世界的難以把握的複雜和陰暗。

在湖中小舟中與殷素素的相見,張翠山竟能一愕之下登時臉紅,他的人生經驗實在有限。在這複雜的社會中,他實在是見識太不夠,這是他致命的弱點,也是他日後悲劇的內在邏輯指向,他太著意於律己,太在意於外在的道德規範的約束。一旦情與理不可調和的衝突來臨之時,他的律己就會變質成自虐和逃避,以自我否定的極端形式來輕易而簡單地解決人生的矛盾。

張翠山性格中的致命弱點含蓄而恰當地一再被強調。他忘不了殷素素之時,便自我解脫,“持之以禮,跟他一見又有何妨”。書生的見識,可愛但又可悲,讓人扼腕嘆息不已。

張翠山書生柔弱的心性,率真而缺乏決斷,理念與情感的衝突中不是變通。性格即是命運,張翠山後來的悲劇,原來可追溯至此,他內心主導的觀念太強烈了,所以他處處都有“一是心意難定”的時候。

謝遜其實是張翠山的人生教師,不過學生並不完全及格。謝遜一句“假仁假義”的嘲諷,雖未觸及張翠山的靈魂,但帶來的不可抗拒的機會,使張翠山終於放下了觀念的包袱,情不自禁向殷素素吐露了真實的心意。張翠山暫且拋開了善與惡禮教的外在束縛,鼓足勇氣,聽任生命本能意志的驅駛,開啟了塵封已久的真情,接受了殷素素的愛。

極端場面,極端情景,人性的枷鎖完全開啟,觀念的重負可以棄如敝屣,面具可以卸下,不需要作假,也再用不著作假。冰川荒島中,張翠山終於可以放鬆下來,靜下來,傾聽內心情感的真實聲音,聽任生命率真樸素的本能指引自己暢飲生命醇美的甘泉,找回自己的本質。

武當七俠,各有所長,但張三丰卻獨對張翠山另加青眼,寄予厚望,其原因,俞蓮舟說是因為張翠山悟性最高,可作張三丰的衣缽傳人。此所謂悟性,只是對武學的悟性。

武當七俠中,張翠山對於人生的悟性是頗有不足的。如此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