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總就越發地高興,可惜他這兩天酒喝得大多了,又因連夜賭博,連日著急,所以嗓子啞了,簡直喊叫不出來,旁邊有人給他倒茶喝著,他也是唱不出,只得笑著說:“今兒我唱是不行啦!得歇啦!可是我的琵琶加點工夫,給你們幾位聽聽。”

說著話,他手指頭彈動得更快,跟個小車輪子似的,而那琵琶的四根弦也就響著連珠,大家都笑著,連連叫好,而蕭千總得意忘形,斜抱著琵琶,歪扭著臉兒,兩個黃眼珠兒一轉一轉地,其跟娘兒們似的,高朋等人就更叫好,櫃裡的掌櫃跟正在熱酒的酒保,眼睛也都發直了,而門外更聚滿了不少人,都趴著窗戶向裡面看,笑著。其實蕭千總常在這裡彈琵琶,但卻沒有今天這樣熱鬧,他彈來彈,自己已身入化境,手指頭彷彿停不住了,臉仰著,兩隻眼也不由地閉上了。

這時鷹眼高朋一面聽著琵琶,一面讚一聲好,卻又扭頭跟他旁邊坐著的方天戟談幾句,他們的聲音很低,旁人聽不見。待了一些時,方天戟秦傑就突然站起身來,出去了,他們一直走進斜對面的吉升店,這裡的琵琶卻更彈得滴溜溜地響。

蕭千總卻又像由夢中醒過來似的,眼睛又微微地掙開了,向著給他捧場的人一笑,又嬌聲嬌氣地唱這:“燕兒飛南北知這冷熱,秀女房中思想才郎呂!”連屋裡帶窗外齊都笑著喊好。這時卻有一個人驀然走進屋內,很多的人都向這人定睛來看,只見這個人年紀不過二十上下,很高的身材,膀闊腰細,是天生成的一副挺秀的身架,而又似經過武功鍛鍊的。像貌很清秀,雙目炯炯發光,但面上籠罩著一層風塵之態,流著很平整的一條辮髮,穿著青緞的短衣褲,黑襪子黑鞋,確實是一位漂亮的人物,只邁進屋來一步,眼睛便瞪住了蕭千總正在撥動著的琵琶。

蕭千總起先倒沒有留神,這個人站在他的眼前不動,他便也不由看了一眼。而看了這一眼之後,他就吃了一驚,手指漸漸慢了,又彈了幾下,他就直著眼睛觀看這個人,臉上也變了顏色,驚訝之中帶著慚愧,原來他看這個人非常眼熟,一想就想起來了。

這人原是他在黃羊南子見過兩次,一是在夜晚,他沒把這人的模樣看清,第二天這人騎著馬帶著琵琶離開那裡,自己卻把這人的模樣看得很明白。尤其是他太太前天說他也許是玉嬌龍的兒子,那麼自己一回想,如今一細看,果然有點像,尤其是這一雙眼睛跟腰兒,真是與那位死去的春大王爺一樣,這是琵琶的主人韓鐵芳。

蕭千總滿面通紅,他像是偷了人家的東西,如今被失主兒查出贓物來似的,站起身來放下琵琶,點點頭兒笑說:“這位,請問您,您是,是韓爺嗎?”

韓鐵芳也很和藹,拱了拱手,說:“蕭兄,我從這裡過,無意中聽見了琵琶聲,走進來看看,原來真是你,蕭兄!”

蕭千總心裡說:你管我叫蕭兄,倒真一點也不客氣!一定是想把琵琶要回去,這可不能夠給!於是他擺起了一點架子,靜聽韓鐵芳的話。

韓鐵芳並不提琵琶,只帶著顧忌地,看了看兩邊的人,然後才問說:“蕭兄現在甚麼地方下榻?”

蕭千總想:這不能隱瞞,如若隱瞞了,當著眼前的這些人,倒真是自己心裡有愧似的。遂指著門外說:“我就住在那邊吉升店裡,韓爺你找我來,有甚麼事情要談嗎?”

韓鐵芳點頭說:“有點事,能否請蕭兄暫停一會再彈琵琶,跟兄弟我到外邊去說幾句話好嗎?”

這時旁邊有人要談閒話,卻被鷹眼高朋攔阻住,高朋的紅櫻帽放在桌旁,他的眼晴並不對著韓鐵芳,可是耳朵直向那邊去聽。

蕭千總這時倒有些發愁了,一來是怕韓鐵芳索要琵琶,二來是覺著這小子說不定真是羅小虛的兒子,他來到迪化,更不知是安著甚麼心,倘若將來鬧穿了,叫人說我跟羅小虛的兒子相識,那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