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時,他不對我說?噢!大概是毛三白天淨睡覺,他就不常進城。韓家究竟是我的生長之地,我要再走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得給他們留下幾個能辦事的人,同時,我以後雖不再以陳芸華為妻,更不能以荷姑作妾,但她們究竟是兩個柔弱的婦女,無論如何也得有人保護他們才行!

由此又想到了剛才申飛對他說的那些豪爽的話,令他心中對於春雪瓶的情意,又不禁重燃了起來,而且覺得,這本來也是“父母之命”,自己本應當跟春雪瓶相配,只是春雪瓶如今在哪裡呢?

她的蹤跡是多麼飄忽不測,她那似有情若無情的態度,又真使人不敢冒昧,她連親孃都要給射死的狠毒性情,可又令人膽戰心寒。不過她究竟是個秀樹奇峰,明月、碧水、芳草、豔葩,叫鐵芳永不能忘,一想起來還就是在腦中盤旋,無法割除得開。所以如今雖然在濃黑的夜色之中空曠無人的道上,提著劍走著,目前有要緊的事情,他可想得又出神了,又發呆了,也不知走有多遠,更不知柺子申飛在後面又跟他說了多少句話。

忽然聽得申飛“啊呀!”大叫了一聲,才把他驚得魂歸夢醒。他急忙回身,見申飛已經倒在地下了,他要用手去攙扶,不料“嗖”的一聲,大約是一隻鋼鏢,就從他的臉邊飛了過去。

他就索性站定了身,氣得冷笑,說:“獨角牛手下的小輩,快出來!我正要找你們呢!我這次回到洛陽來,打算住的日子不多,在這幾天之中就得決出個生死。來吧!無論你們有多少人,藏藏躲躲不叫好漢,使用暗器更不算英雄,用暗器也行!來吧!韓大爺的胸膛在這裡了!”他罵了一陣,四下裡全都無人答應,鏢也不飛來了。

此時,柺子申飛卻掙扎著起來了,緊緊地向鐵芳說:“快走吧!咱們快走吧!”他連刀也捨不得扔下,就拉著鐵芳走。

鐵芳問說:“傷在你甚麼地方了?重不重?”

申飛彷彿也無暇說,只是冷笑著說:“這算得甚麼?難道咱連這點鏢傷也吃不住嗎!大相公!咱們快走!”

走了不到二十步,忽然他的身子又往前一栽。幸有鐵芳將他挾住,他沒有跌倒,但是他的氣力已然不濟,站都好像站不住了,他仍緊咬著牙關,把牙磨得“喳喳”直響。

他勉強地忍著傷痛,並且大聲說:“韓大相公!咱們還是趕快走!見徐四爺去!媽的今晚這一鏢之仇,明天咱們再報,我要叫他獨角牛還活到後天,我就不姓申!”

但是非得鐵芳用力攙著他,他才能夠邁步。幸虧又走了不遠,就到了東關了,東關的街道此時連個行人也沒有,路北的就是一家店房,門前懸著一盞半明不滅的燈。

申飛指著說:“就在這兒!”他越發地賣勁,不用扶著他,他就邁步向前去走。門是從裡面關著,他也有法子,不用拍門,只把刀尖插在門縫裡一撥,然後將身子一頂,兩扇大門當時就開了,他的身子卻又幾乎跌到裡邊去。

兩個人都進來,鐵芳就先將門關好,又攙著柺子申飛向院中走去,只見院子裡除了西邊的一間屋子,都沒燈光。

申飛喘籲著,走到那窗前,就說了一聲:“來啦!”

裡邊當時就有人開了門,鐵芳一看,正是他的四師叔連枝箭徐廣梁。他也顧不得施禮,就先將申飛連抱帶拖,給救進屋來,放在炕上,那申飛卻也不躺下,他只雙手扶著炕,高拱著他的後腰。原來是一鏢打中了他的後背,幸虧他穿著鐵芳剛才給他的一件黑絨的,裝著很厚的棉花的短襖,可是也已打穿了,綻出的一團棉花都染滿了鮮血,鏢倒是已掉了。

當時把在這屋裡的邢柱子嚇得面色慘白,低聲問說:“是誰打的呀?”

申飛又把牙咬得直響,說:“媽的!還能有誰?離不開群雄鏢店,明兒早晨再說。我申飛不把他們鏢店的房子都拆了,我就不是人!